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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具列传》 裴鹏程解读

《渔具列传》| 裴鹏程解读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今天为你介绍的是《渔具列传》。

第一次看到这个书名,或许你会跟我一样认为这是一本讲钓鱼的书,或是介绍渔业捕捞的科普读本。但随手翻看几页就会发现,这算得上一本小巧但丰满的奇书。

书中介绍了一些古老的渔具,比如“沪”。上海简称“沪”,有人说得名于当地吴淞江的古名“沪渎”,那“沪渎”的“沪”是什么意思呢?“沪”是一种古老的渔具。江海之滨的潮水席卷来许多鱼虾,人们会插下竹子或堆起石头截获这些水产。这种竹制工具叫竹沪,如果是石头垒成的就叫石沪。“沪”是历史上最古老的渔具之一,它的雏形甚至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 。这样的例子书中有很多。再加上书名中有“列传”二字,这么看来,它大概是一本历史书。

但是,你会发现本书后面讨论渔网受力情况、渔网使用寿命时,竟然用了上千字的篇幅,列起方程式,建立了数学模型。当你觉得这又是一本具有科技色彩的读物时,作者起笔记了不少家族秘闻、野史怪谈。如果你对本书的可信程度有所动摇,却看到全书遍布引语、插图、地方志、历史名人生平和丝丝入扣的考据。其实,我们不必过多纠结这本书的体例类别,无论是野史传说还是数学计算,民俗纪实还是文献考证,都与一个关键词有关,这就是古老的滨海文化。

中国人讲述自己的过去,总绕不开农田。农耕是古人习以为常的依赖,但对于东部地区的民众来说,是海洋更多地滋养了他们。古时生活在中原的人把东部沿海地区的居民叫“东夷人”,在古代这是一种有歧视性的叫法。反过来看,这也反映了东夷海洋文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没能掌握话语权,所以被歧视、歪曲,甚至是被忽视。

今天这本书并没有野心要重建古老的东夷文化殿堂,但它做了一点有益的尝试。作者没有单独借助调研考证,也不全然相信数学模型,而是牢牢把握“渔具”这类海洋文化最核心的象征物件,网罗一切可网罗的素材,收集一切可收集的信息,只为在斑驳的时光隧道里找回一点有关东夷渔猎精神的记忆。

这样的工作,本书作者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他叫盛文强,是位海洋文化学者,近年来奔走于中国东南沿海,搜集整理海洋民间故事、渔夫口述历史,还写了不少涉及各类海洋题材的跨文体文章。今天这本《渔具列传》是他最新的作品。

下面,我们分两部分介绍本书,第一部分,我们围绕“渔具”这类海洋文明的象征物,探索古老的东夷精神世界。第二部分,我们走入今天读的这本《渔具列传》的生命历程,看看一本有趣的奇书是怎么诞生的。

首先我们从渔具的故事讲起。

“渔具”是个统称,翻开目录,全书正文分六个部分,有趣的是这六个部分并不用“章节”这个叫法,而是冠以“列传”之名排序。“列传”是史学家司马迁开创的。除国家大事、帝王活动、贵族家谱外,司马迁在史书中还为许多性格鲜明的重要历史人物留下了一席之地,这就是列传。有了列传的满天繁星,《史记》宇宙才变得完满与恢宏。同样,古老的东夷文明是由一类类特色鲜明的渔具支撑起来的,这些器具不仅是生产工具,更承载了文化故事,附着着东夷海上文明的某种精神。

“列传第一”是“舟楫”,讲的是渔民打鱼的小船,这也是上演海上故事的一方舞台。

在东部沿海的古老渔村里,总有些渔民坚守的神秘习俗,不许任何人质疑与破坏。例如,出海渔船的船头两侧,一定要装饰着一对铜钱,看起来像是鱼的两只眼睛,当地渔民称之为“船开眼”。渔民们相信,船开过眼,出海时就能自动识别水中的暗礁并避开它。由于事关安全,所以给船开眼成为渔村最隆重的典礼。按传统风俗,这个典礼需要由族长亲自完成。族长是年长的老渔人,他有一双饱经风霜的枯手,将铜钱一点点嵌入船头的同时,也将丰富的出海经验、伴随一生的运气分享给了船上的年轻人 。

渔民们相信,船眼是有神力的,是动不得的。书中的父亲曾给“我”讲过一件古老的往事。很久很久以前,渔村正在举行盛大的新船下水仪式,当晚,渔村的人摆开酒席,预祝明天新船出海顺利。这时来了个陌生的乞丐,中年人,跛着脚。人们看他可怜,把他也请到席间。夜半时分,大家酒醉睡下,乞丐却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工具,竟然将把三十条渔船上的铜钱一一凿下 ,然后连夜离开了。结果,渔村遭到了一场大灾难。

第二天上百人的船队出海了,出海者集结了渔村的青壮劳力,还有一些十几岁的孩子。但他们没有人注意到小小的铜钱不见了。结果,船队在外海遭遇了风暴,所有人都没能回来。不幸中的万幸,本族还有一个遗腹子,这就是书中“我”的高祖父。高祖父一出生就背负着使命,要找到那个给家族带来灾难的乞丐,然后复仇。但乞丐流浪天涯,谁能找到他呢?于是,这个复仇的记忆一代代传下来,最后从父亲这里传到了书中的“我”这里。父亲常常叮嘱他,那个乞丐是家族世世代代的仇人,你一定要找到他 。

说是件往事,但听起来更像个传说。海上风暴跟铜钱有关?真的是乞丐偷走了铜钱?时间过去那么久,乞丐早不在世了,父亲让“我”寻找仇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个故事,或许负载了渔村的某种焦虑。大海是无情的,过去一叶渔船出海,谁也无法确保它一定平安归来。生活无常与命运漂泊是每位打鱼人时时刻刻都要承受的。因此他们需要紧紧抓住某些东西,暂时获得安顿感,对开船眼的信仰是这样,对仇人的寻找执着也是这样。

船是海上文明上演的一方舞台,但如果只有孤零零的船,它便只是个水上交通工具。渔民要活着离不开生计,而海上生计少不了捕鱼的网罟。

我国东部沿海的很多地区都有个传统,渔民打鱼收获归来后,要在水上举行“围网仪式”。渔民们要将船移动到距离海岸不远的浅滩上,然后回到船上,拉起渔网,模仿围网捕捞的样子。其中,船老大会站在渔网环绕的中央位置。接下来,他会左冲右撞,试图突围,但总被挡了回去 。船老大往往是全船经验最丰富的打鱼人,但无论附近围观的人们多么努力地呐喊加油,船老大们在这类仪式中从来没有成功突围过。

一位老渔人解释了背后的缘由。围网捕捞是个需要两条船协作的活儿,第一条船牵引着网的一端在海中抛锚静立,第二条船牵引着另一端,环绕第一条船一圈,然后两船将网片合在一处,海中的鱼虾就被网罗其中了。但有一次,汹涌的黄鱼群冲到近海渔船布下的网中,渔民们从没见过如此密集的鱼群。鱼群合力冲撞渔网,眼看渔网出现了碎裂,船老大率先跳进水里,用手收拢缺口。其他渔民看到了,也纷纷下水,试图保住即将到手的成果。在这紧张的救网行动中,唯独一位渔夫没有参与进来。尽管他下了水,但只是跟在最后,眼看大家渐渐体力不支,他竟然折回身游到岸上赶回家了。最终,渔船未能满载而归。船老大来那位渔夫家里找到他,结清了工钱,宣布他以后不用再上船了 。这位懒惰的渔夫也成为被人耻笑的对象。

这个故事后来融入了围网仪式。仪式中被众人用网包围的那个人,既象征着鱼,也象征着那位逃离队伍的懒惰渔夫。人们不希望有漏网之鱼,不希望来年歉收,也不希望有懒汉掉队,只吃不做。所以,仪式中的那个人纵然左冲右撞异常激烈,但他绝不会逃出去的。

对于渔民来说,捕捞尽可能多的鱼,是一贯而单纯的目标。但打鱼是个风险与财富并存的生计,不少小船出海后,在大风大浪中有去无回。

过去,海边不时会出现拿着长柄小网兜的人。他们把网兜探进海水里,来回翻搅,捞到小鱼小虾,就倒进鱼篓里。这点小虾米,远不够一餐的量。奇怪的捕捞举动,其实也是一种古老的仪式。当最亲的人葬身海上,尸首未归,人们就会通过这种方式来招魂。渔民们认为,浅滩的小鱼小虾就是死者的魂魄变的,它们想要回家,于是游回浅滩。渔民会把这些小鱼小虾和死者的衣冠一起下葬 。

海洋本就是个完整的世界,海中的鱼虾,岸边的渔民,海面上的风浪与船只,它们的命运紧紧咬合在一起。渔民在渔船上撒下渔网捕获鱼虾,风浪会打翻撒网的船只,渔民可能会葬身鱼腹,岸上的亲人会用小网兜替他们招魂。海上世界被一张张网黏合在了一起,渔民与鱼虾共生共荣,从古至今一直无法分开。

捕鱼的方式有很多,除了粗犷的撒网,还有听起来更加优雅闲适的钓鱼。

我们习惯用渔民这个词来统称靠海吃海的民众。其实,他们的内部有非常细致的分工,比如有个工种叫“摘钩工”,顾名思义就是把鱼钩从鱼嘴里摘出来。既然能独立成为一个工种,摘钩工的对象,绝不是垂钓者花一个小时钓上来的三两小鱼。他们的工作是血腥的。

渔民会在海上布下钓绳,钓绳是尼龙线做的,有一指粗,上面捆着浮子而漂在海面上。每隔五到十米,钓绳悬下一条细绳,细绳上是密密麻麻的鱼钩和鱼饵。霎时,钓绳与鱼钩封锁了海面,渔民只等待着鱼儿们愿者上钩 。

中国古人常说“愿者上钩”,但垂钓从来都不只是钓鱼那么简单。鱼钩这个物件,钓鱼这个动作,背后有权术、魅力、才华、待价而沽、隐于尘世,以及欺骗与反欺骗的意涵。中华传统文化中有关“垂钓”的这些意涵,正是由古代东夷文化注入的。

传说中的著名垂钓者,往往是披着普通劳动者外衣的治国能手。除了我们熟悉的姜子牙以外,书中提到了詹何的故事。这个故事出自战国道家代表作《列子》 。相传,詹何非常擅长钓鱼,他用细小的竹子做成钓竿,用蚕丝做成钓线,把草木茎叶上的小刺当作钓钩,再把一粒米分成两半来作鱼饵。垂钓时,他不在池塘或水流平缓的河湖,而是选择水流湍急的百丈深渊 。尽管如此,他还是能钓到满满一车的鱼。楚王听了他的事,向他请教心得。詹何回答,他的秘诀是心平气和。紧接着,他借话茬开始指点楚王,治国也要像钓鱼一样举重若轻,不可浮躁。

战国时期著名诗人宋玉 更写过一篇《钓赋》,提纲挈领地以钓鱼之法诠释了治国之道:以贤圣为竿,道德为纶,仁义为钩,禄利为饵,四海为池,万民为鱼。

除了“愿者上钩”,垂钓或许还是展示权力的方式。秦始皇统一全国后四处巡游。东巡时,他抵达了今天的山东半岛 ,也就是古代东夷文化的核心区。在秦始皇的时代,这里是东方的极限,再向东便是日出的大海了。于是,秦始皇命人在这里筑起高台,然后自己登台垂钓,以展示空前功业。

“网罟”和“钓钩”,一个热烈粗犷,一个隐晦深沉,除了这两者,有的捕获工具要可爱一些,例如“笼壶”。这是一种诱捕工具,主要用来捕获像蟹、海螺这样的浅滩生物。

中国有古老的食用蟹的历史,《周礼》就记载东方沿海地区会向周王室进贡“蟹胥”,作者说这是一种蟹酱 。之后历代,不少住在中原的皇帝都喜欢吃这种来自海上的美味。

但很多书只讲如何烹饪蟹,如何品尝蟹,少有介绍蟹是怎么捕获的。捕蟹需要用到一种特别的笼壶,名为蟹笼。这种渔具外形看起来是个普通的竹笼,却巧设机关,入口有细竹片制成的倒刺,顺茬可以进,逆着很难出来。除了笼口的倒刺,编制这个蟹笼本就需要很高超的技巧,不能太紧,否则蟹进不去;但也不能太松,不然蟹会逃脱。

笼壶类的渔具往往很精巧,还有一类渔具要粗糙一些,使用它们,很考验体力,这类渔具是“耙刺”。耙刺类渔具很丰富,比如捕鳝鱼的鳝杆、捕蚬的蚬耙,以及鱼叉、牡蛎铲等等。前面讲到的渔网、钓钩、笼壶,是海洋文明独具特色的生产工具,而耙刺类工具,使用起来,需要劳动者重复弯腰的动作,看起来跟农耕文明的田间劳作有很多相似之处,这或许是海洋文明和农耕文明互相启发的结果。

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舟楫、网罟、钓钩、笼壶和耙刺,这些渔具都有明确的使用场景。接下来要讲的这类渔具的用途要广泛得多,这就是“绳索”。

生活在海滨的人们往往能熟练地打出各种不同的绳结,比如张网结,这种绳结用在岸上,将渔网固定在海岸的木桩上,避免被海浪和鱼群冲走 ;还有架杆结,用来捆扎竹竿木棍,用于海上捕捞 ,

船上有一种巧妙的绳结名为“缩帆结”,用于扯动风帆。说它精巧,一方面是它牢固无比,海风有再大的蛮力也吹不动。另一方面,这个坚固的绳结却是个活扣,揪住预留的绳头就可以解开。

相传,这种绳结是位海军将领发明的 。最初,绳索是船上最主要的易耗品。为了在颠簸的海上航行时固定船上物品,人们习惯用绳索绑定并打上死结,急需的时候,会有专门的船员抽刀砍断绳索。需要再次固定,就换根新的绳子。那个时候,当绳子被打结,意味着绳子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是一次性用品。由于绳索的消耗量很大,每艘船上都常备有一捆又一捆新绳。

海军将领眼看着绳索消耗了大量银钱,便发明了我们前面说的“缩帆结”。不过这个伟大的创新却遭到强烈反弹,没能推行开。原因是,有了这种新的结,砍绳头的船员们就失业了,进而牵动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许多利益关系。于是,海军将领不仅恢复了砍绳头的岗位,而且把这个岗位的人员从两人扩充到二十四人,并配了一正一副两名军官。当然,绳索的费用也随之激增,一度超过了弓箭、火药和兵饷 。钱都花在了绳索而不是弹药上,打仗时的胜负可想而知。总之,缩帆结在水军中消失了,反倒是穷苦的渔民们把它学到手,并延续至今。

渔民们会打各种各样的结,这些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死结,一类是活结。死结虽然无法解开,但它把牢固的准则发挥到了极致,可靠且长久。活结成本很低,可重复利用,但就算是“缩帆结”那样近乎完美的结,却也总让人无法彻底放心。渔民们更喜欢死结,渔船两侧吊着船撸的绳结,渔夫手中提拉鱼桶的提线,还有约束风帆的绳结,都是死结 。因为,渔民们把生计和性命押在了这些绳结上,这些赌局来不得任何失败。

跟随作者,我们了解了各类渔具,也感受了渔具背后的精神,“舟楫”承载了打鱼人一切,包括他们漂泊的命运。网罟、钓钩、笼壶与耙刺是捕捞鱼虾的工具,但品质不同,网罟需要彼此协同,最为主动,但网鱼的过程是个和大海博弈的过程,可能满载而归,也可能因为贪心不足,而网破船翻。相较而言,其他三类工具属于被动型攻击,其中钓钩需要费力设局,等待鱼群上钩,笼壶仰仗精巧的手艺,耙刺更注重体力。最后还有绳结,它是组合各类部件的黏合剂,将各个元素组合在一起,共同构成了渔民的日常。

借着这些渔具,作者带我们看到古老的东夷民众昔日生活的场景。那我们不禁要问,这样一本书是怎么写成的呢?那些古老的传说、细致的技巧,作者是怎么得知的呢?

其实,一本追寻失落的海洋记忆的书,它自身的生命历程本就值得我们关注。

这本《渔具列传》是2022年年初出版的,但它的母本,或许要追溯到一百多年前的一本古书。

前些年,作者筹划写一本讲渔具的书,也就是我们今天了解到的这本《渔具列传》,为此他前往山东的胶东半岛一带搜集实物影像。一天他在投宿的那家渔村院子里发现一本线装书。书已老旧,书页也有剥落,但主要内容还比较清晰。翻开看,这是一本介绍民间渔具历史的书 。虽然封面的书名已经看不到了,但书中序言的题目还清晰可见,名为《广渔具图谱传序》。由此作者大致判断,本书应该名为《广渔具图谱传》。

序言往往会交代本书的作者信息、写作原由,以及主要内容和思想。这本书的作者是谁呢?

古往今来,很多奇书的作者都不愿意透露姓名,而是取一个像“兰陵笑笑生”这样的代号。根据原书序言,我们只知道原书作者自称“枕鱼斋主人” 。

尽管他没有介绍真实姓名,但还是在序言中交代了自己的大致信息。他生于海滨,长于渔家,父辈们都以打鱼为业。过去,穷苦人家除非万不得已,都希望孩子能通过读书考官而出人头地。可惜这位“枕鱼斋主人”,奔走在科场十几年,屡屡失意。甚至,后来连科举制度也被废除了。他前半生苦读圣贤书的努力因此付诸东流 。科举制是1905年废除的,作者以此推断,这位“枕鱼斋主人”应该是清末生人,生活在一百多年前的清末民初。

科举制在中国古代有上千年的历史,废除科举制相当于毁掉了当时大部分普通中国读书人的出路。他们中有的人不得不做起了生意,也有的选择出洋留学。不过,更多的贫寒子弟,或许只能被迫重新回到父辈们的道路上,或是种田,或是打鱼。“枕鱼斋主人”便是这样,辛苦小半生的他只能还是以打鱼卖鱼度日 。

过着渔夫的日子,先前所学的文字似乎已经没什么实际用处,但无处宣泄的痛苦,无法展示的才华,逼得他不得不动动笔墨。一次偶然,他发现了一本古书,名为《渔具图谱》,作者是谁已不可考,如今这本书也没有保存下来。或是出于消遣无聊,或是出于排解愤懑,枕鱼斋主人便开启了一个小小的计划,为这本古书作传,这便有了《广渔具图谱传》 。

在中国古代,读书做官是正途,写《广渔具图谱传》,这些与圣贤之言、八股之学无关的文字,即使是在屡试不中被迫以打鱼为生的没落书生看来,也是不务正业。所以,他羞于提到自己的真实姓名,便以“枕鱼斋主人”为号,写一点东西。

尽管他不齿于这件事情,但我们还是可以看到他的心血与才华,这本《广渔具图谱传》包罗万象,有他的亲历见闻,也有收录的野史,还有他出生渔民家庭所掌握的技艺的详解 ,他把自己当初考科举的那股执拗劲儿全都寄托在了对《广渔具图谱传》的编写上。

回到我们今天读的这本《渔具列传》,它与一百多年前的《广渔具图谱传》是什么关系呢?

《广渔具图谱传》如今保存六卷,正是我们前面一一介绍的《舟楫列传》《网罟列传》《钓钩列传》《绳索列传》《笼壶列传》《耙刺列传》 。当初司马迁写“列传”,以故事与人物取胜。“枕鱼斋主人”的笔下也有情节与人物,但文字并不多。或许是不务正业的担忧牵绊了他放纵笔墨,也可能是由于要为生计奔波而无暇沉浸于写作。尽管惜墨如金,好在他为更古老的《渔具图谱》作了传,把古老的海洋精神的标本保存了下来。

今天这本《渔具列传》则是进一步的传承。作者说这本书是根据“枕鱼斋主人”的《广渔具图谱传》手稿改写扩充而来的 。但在我们看来,他实际所做的工作,远不止把文言文改写为白话文。他根据自己多年行走渔村的经历,丰富了故事内容,并用现代海洋科学和渔具学知识对书中信息进行了诠释与考证。他像一位在博物馆中修缮文物的师傅,不是在像匠人一样赶活儿,而是在细腻地复原某段失落的记忆。

从古老的《渔具图谱》,到一百多年前的《广渔具图谱传》,再到作者的《渔具列传》,这是漫长旅程中的三个节点。我们不知道渔具的故事从何时开始,将在何时结束,但我们相信,在不远的未来,很可能还会有下一个节点出现。

关于这本小小的奇书,就为你介绍到这里。

古老的东夷部落早已经消失,关于这个文明的精神,如今只剩一些零散渔具,还残存着一点故事,很可惜,这些故事也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被渐渐淡忘。

《渔具列传》的谱系无法辨别头尾,但今天我们的讲述,可以有始终。开头,我们讲了上海的“沪”是怎么来的。结尾,我们同样讲一个地名,这就是“汕头”“汕尾”的“汕”字。与“沪”类似,“汕”也是一种古老的渔具。这是一种有提线的抄网,用来捕捉小鱼小虾。《诗经》中有这样一句话“南有嘉鱼,烝然汕汕”。《诗经》是周代人创作的,那个时候的人们未必有去深海捕鱼的经历。所以,他们所讲的“汕”,主要用于内陆淡水作业,规模相对较小。

汕和沪,都以渔具为名,如今仅剩下两个字,背后的故事早已模糊。看起来这是海洋文明在与中国传统农耕文明对抗中败下阵来。但换个角度看,或许也是一种成功。今天人们已经不再用“沪”和“汕”来捕鱼,文明被割断了,但“沪”和“汕”依然作为两座现代化城市的代名词,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农耕文明孕育的儒家思想曾占据了庙堂,而海洋文明则扎扎实实地影响着普通人的日常。

渔民的故事或许暂时沉默,但不会消失。传说中发明结绳作网的伏羲,是东夷人的祖先。结绳记事是古人在保存记忆,作网捕鱼是古人要填饱肚子。而保存记忆和填饱肚子是任何时代的人都需要面对的日常问题,从这个角度说,渔民和渔具的故事算得上文明中最本质、最恒定的字符,它将伴随文明的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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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1.古老的东夷文明是由一类类渔具支撑起来的,它们不仅是生产工具,还附着着海上文明的某种精神。

2.海上世界被各种“网”和“结”黏合在了一起,渔民与鱼虾共生共荣,从古至今一直无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