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迷途的英雄身在何方？

迷途的英雄身在何方？

你好，欢迎回到听书精品课，我是邓一丁。这一讲，咱们接着读《荷马史诗》的下卷《奥德赛》。

听完前面两讲，你已经了解了奥德修斯家里的困境。在特洛伊战争结束后的第十年，奥德修斯仍然没有回家。在他的家乡伊塔卡，一帮无礼的贵族子弟觊觎他的财富和权力，逼着他的妻子改嫁。他的儿子特勒马科斯在雅典娜的指引下出海打听他的下落，却只听到一些古怪的传闻。在上一讲的结尾，咱们说到，特勒马科斯正坐在斯巴达王宫里的筵席上，疑惑地思索着关于父亲的传说。

现在，咱们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费埃克斯人

话说，在距离希腊不知有多遥远的地方有一座富饶的岛屿，岛上生活着一个神奇的民族，叫作费埃克斯人。这个民族的神奇首先体现在王室的血统上。荷马说费埃克斯人是“神明的近族”。我翻遍了整部史诗，这种说法就只在形容费埃克斯人的时候出现过，连阿基琉斯这样的半神都担不起这个头衔。这是因为阿基琉斯毕竟有一半的血统来自他的凡人父亲，而费埃克斯人的第一代国王却是海神波塞冬和一位泰坦神的儿子。

在希腊神话里，泰坦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神族世系。我们最熟悉的泰坦神大概就是盗火的普罗米修斯了。属于泰坦世系的神大都体型极为高大，性情暴烈如火，拥有毁天灭地的实力。他们曾经群起反抗奥林匹斯山上众神的统治，失败后被镇压在火山下的地底。波塞冬和泰坦神的后代并非不死的神明，但他也拥有远超凡人的智慧。在他的治理下，费埃克斯人发展出了高度的文明。

在《荷马史诗》形成文字前的数百年间，一代代的诗人在描述费埃克斯人的国度时一定加入了许多浪漫的想象。它是西方文学史上最早的乌托邦。后世甚至有学者相信，它就是在极盛时期被淹没在海底的古文明亚特兰蒂斯。而它的历史又有点像咱们中国古人传说中的桃花源。费埃克斯人原先也生活在辽阔的平原上，只是因为受不了野蛮的邻国的袭扰，他们才远远地迁徙到孤悬海外的岛屿。许多年过去，从未有外人来到岛上。费埃克斯人几乎被世人遗忘，他们也因此躲过了一切战乱，生活得平安又富足。由于无需抵抗外敌，费埃克斯人的战斗能力不怎么强，但他们的航海技术却极为发达。荷马形容“他们的船只迅疾得有如羽翼或思绪”，说船快得像转瞬即逝的思绪，这实在是精妙的表达。更神奇的是，费埃克斯人的船能理解旅行者的思想，不需要人掌舵就能驶向正确的方向。这大概是人类关于自动驾驶最古老的想象了。

公主与浪人

聊了这么久的费埃克斯人，故事的舞台背景终于搭建好了。

在《奥德赛》讲述的时代，费埃克斯人生活在一对贤明的国王和王后的统治之下。这位王后的品格和智慧尤为杰出，举国上下连她丈夫在内，都对她敬若神明。他们有个女儿，名叫瑙西卡娅，生得天神般美好，已到了婚嫁的年龄。

这一天，瑙西卡娅公主在一帮侍女的陪同下，到城外的泉水里浣洗衣服。她们把洗净的衣服晾晒起来，沐浴更衣，玩起了抛球游戏。想到像这样和女伴们肆意玩耍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瑙西卡娅玩得越发起劲。少女们正在快乐地嬉闹，突然见草丛里爬出一个人来。

这人的样子十分吓人，他湿漉漉地披散着头发，浑身布满新新旧旧的伤痕，裸露的皮肤上沾着盐粒，头发里满是海草和污泥。侍女们见状吓得尖叫起来，纷纷躲避，瑙西卡娅却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她注意到，怪人用树枝遮挡着一部分身体，似乎还懂得文明世界的礼数。

要说瑙西卡娅此时的内心，多少还是有些慌乱的。好在怪人一开口就打消了她的疑虑。他的口气非常温和，谈吐间透露出极好的修养。他先是得体地赞美了瑙西卡娅的美貌，祝福她的人生幸福，随后才谈起自己的经历。在来到这儿以前，他已经在海上一连漂流了二十天。三天前，他乘坐的木筏被海浪击碎，他在漩涡里挣扎了整整三天，才被风暴卷来这座岛上，全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瑙西卡娅可怜这人的境遇，吩咐侍女们帮他沐浴，又把宫里带出来的好衣服送给他穿。客人却礼貌地谢绝了侍女的服侍。他独自到泉水里洗净身体，换上瑙西卡娅给他衣服，顿时容光焕发。瑙西卡娅再看他时，只见他身形魁梧，相貌英俊，一头浓密的金发卷曲着从头顶披下，如同盛开的水仙花。初见此人时，瑙西卡娅本以为他相貌丑陋，此时却竟然对他心生爱慕。她一边不乱方寸地招待客人用餐，一边在心下思忖，眼前的这个异乡人是否是神明安排给她的夫婿。

神明近族的王宫

我说到这儿你应该也猜到了，瑙西卡娅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十年来活在传说里的那位英雄，史诗的主人公奥德修斯。他对瑙西卡娅说的话不假，他的确刚刚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漂流。而在过去的十年间，像这样的旅程，他已经历过无数次。他曾经坐拥一个富足的国家，是威名远扬的一国之君。而眼下除了刚刚问人讨来的一身衣服，他已是一无所有。

幸运的是，他遇到的是一位慷慨的公主。瑙西卡娅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城邦。奥德修斯来到王宫的大门前，惊叹于费埃克斯人建筑技艺的精湛。这座王宫完全可以媲美斯巴达王墨涅拉奥斯的宫殿，甚至还多了几分奇幻的色彩。宫门口有两只用黄金和白银铸成的狗。它们居然是活的，而且永生不朽，千秋万载地守卫着王室的家宅。奥德修斯走进宫内，看到辉煌的墙壁前排列着许多黄金铸造的幼童，它们手握火炬，照得室内在夜晚也白昼般明亮。许多女仆正在织造精美的布匹，荷马说她们的手臂“有如挺拔的白杨枝叶婀娜摇摆，似有柔滑的橄榄油从光洁的布面淌流”。宫内甚至还配备了“自来水系统”，水源引自一眼清澈的山泉。

奥德修斯出现在王后和国王面前，这个场景还真有点像武陵渔人初次进入桃花源。费埃克斯贵族们惊讶地注视着他，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幸好在座的有一位见过世面的长老。他打破了沉默，提醒主人应该先请客人就座。王后和国王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吩咐给奥德修斯摆上美酒佳肴。他们其实是非常慷慨的主人，只是太多年没见过外人，连待客之道都生疏了。

赛会一展身手

当晚，奥德修斯就住在王宫里。第二天一早，全城的人都听说公主带回来一位相貌堂堂的外乡人，纷纷来到广场上。在这里，王后和国王正在举办一场运动会，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在古希腊，运动会是一种常见的庆典活动。在《伊利亚特》里，阿基琉斯在斩杀赫克托尔以后，也举办了一场运动会，除了庆祝胜利，也是为了慰藉挚友帕特洛克罗斯的在天之灵。那时的运动好手比试的主要是古代奥运会的传统五项，也就是跳远、赛跑、铁饼、标枪和摔跤。时至今日，我们仍然能在奥运会上欣赏到这些项目。

在多年的历险中，奥德修斯养成了极为谨慎的性格。直到此时，他还没有暴露真实的身份。他原本只想低调地观看比赛，却有个费埃克斯青年走上前来邀请他参赛。青年语带讥讽地说，他看奥德修斯不过是个云游四海的客商，运动方面大概没什么见长。

这话还真的激怒了奥德修斯。费埃克斯人常年不习战事，奥德修斯却是久经沙场的名将，体力上绝不输给年轻人。他连外袍也没脱，随手抓起一块厚重的铁饼，抡圆臂膀投了出去，只听呼啸一声，许多观众吓得匍匐在地，那块铁饼高高地飞过广场，落地时远远超过了费埃克斯人最远处的标记。

直到赢得了费埃克斯人的尊敬，奥德修斯才亮明了身份。当年他们攻破特洛伊的事迹早已被诗人们谱成诗歌，传遍了世界的角角落落，哪怕是避世索居的费埃克斯人，也都知道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在当晚的宴会上，奥德修斯讲起了他十年来漂泊海上的经历，那是一段惊人的奇幻之旅。

独眼巨人

在离开特洛伊的几个月后，奥德修斯和伊塔卡的将士们仍然在海上四处游荡。奥德修斯一心想要回家，可是他们也遇上了涅斯托尔回忆中的那场风暴。他们先后被吹到了几个地方。在其中一处，他们遇到了一个以花为食的民族。奥德修斯的同伴里有人吃下了当地的一种鲜花，甜美的花香顿时让他们忘记了忧愁，甚至连回家的渴望也一并抛到脑后了。奥德修斯不得不强行把这几个人拖回了船里。他明白，除了希腊人熟知的海域，外面还有很大的世界，隐藏着难以想象的诱惑。要想回家，他们必须坚定信念。

离开食花人的领地，奥德修斯的船队又经过了一段艰辛的漂泊，终于找到了一座可以暂时停歇的岛屿。他们在岛上补充了淡水和食物。奥德修斯把大部队留在这里，自己带了十二个精干的战士前往附近的另一座岛上探路。

他们在这座新岛上找到一处山洞，洞里居然养着大群的绵羊和山羊。它们被按照大小分隔在不同的羊圈里。洞里还有许多瓶瓶罐罐，摆放得整整齐齐，里面装满了羊奶和奶酪。看起来，洞穴的主人在养羊这件事上还挺用心的。奥德修斯决定在洞里歇歇脚，等主人回来。要是主人为人慷慨，他们兴许还能争取到一些补给。

他们等着等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突然，洞外传来一声巨响。奥德修斯朝洞口一看，只见一个体型庞大的人形怪物刚把大捆的柴薪丢在地上，带着羊群走进洞来。他安顿好羊群，随手搬起一块马车都拉不动的巨石，把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奥德修斯一伙人吓得躲进洞穴深处不敢出声。巨人却点起了一支火把，向奥德修斯他们转过脸来。奥德修斯的同伴们吓得浑身发抖，借着火光，他们看清了巨人的脸，那张脸上只在正中间长着一只眼睛。

奥德修斯接下来的遭遇是凶是吉呢？

我是邓一丁，咱们下一讲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