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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记忆》 黄昱宁工作室解读

《说吧,记忆》| 黄昱宁工作室解读

关于作者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是一名俄裔美国作家,同时也是20世纪杰出的文体家、批评家、翻译家、诗人、教授以及鳞翅目昆虫学家。他在1955年用英语写的小说《洛丽塔》,在二十世纪受到关注并且获得极大荣誉。他的知名作品还有《庶出的标志》《普宁》和《微暗的火》。1977年7月2日,纳博科夫在瑞士病逝。

关于本书

《说吧,记忆》最初在1951年出版,1966年经过纳博科夫扩充后又再版。这是一部纳博科夫少见的追溯自己历史、探究自己内心的作品,其中包括大量一手材料。纳博科夫出生于一个显赫而富有的贵族家庭,从小就通晓俄语、英语和法语。纳博科夫在这本书中,仔细描述了自己的童年生活。童年生活是他重要的写作题材,几乎每部作品里都有他早年生活的影子,他对“母语”的乡愁,也是他笔下重要的母题。

核心内容

一、纳博科夫的家族背景是怎样的?这个家族在纳博科夫的童年时期,面对怎样的时代变迁?

二、哪些因素对纳博科夫的文学生涯产生了重要影响?

三、作为昆虫学家,纳博科夫是如何养成研究蝴蝶这个终身爱好的?

四、纳博科夫使用的叙事技术的特质是什么?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本期音频为你解读的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文学巨匠之一,俄裔美国作家纳博科夫的回忆录《说吧,记忆》。

如果你对纳博科夫的作品有过系统性地阅读,就会惊叹,他的文学成就是何等的丰富而统一。他在小说、诗歌、散文、批评以及翻译上的建树,互为注解,具有高度一致的审美追求。所以,把这些成就放在一起看,你会看见一个完整优美、自成系统的结构。不过,纳博科夫的作品向来以高难度著称,常常让读者望而却步。《说吧,记忆》这本书最初在1951年面世,后来在 1966年扩充后再版,是一个非常合适了解纳博科夫的入口。

说它合适,首先因为这是纳博科夫少见的追溯自己历史、探究自己内心的作品,是解释“纳博科夫何以成为纳博科夫”的最重要的一手材料;其次,作为一个杰出的文体家,纳博科夫在这本书里集中展示了他驾驭文字的神奇能力,使其成为足以与他最重要的小说《洛丽塔》比肩的作品。因此,本书在出版之后立即在文学界激起热烈回响。2011年,《时代》周刊评选了史上百部经典非虚构作品,本书位列其中,它获得的评语是“通过璀璨、丰富而完美的散文,以印象主义方式加深了对复活的记忆的感知。”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可以通过后面的解读逐渐领会。

纳博科夫在前言里开宗明义,说这部作品“是由系统的、相关的个人回忆录汇集起来的,地域上,从彼得堡到法国圣泽纳尔,时间跨度是三十七年,从1903年8月到1940年5月。”也就是说,这不是那种从头开始规划的回忆录,而是一系列的回忆散文,根据时间顺序汇编而成的,第一篇发表在杂志上的《O小姐》后来成了这本书的第五章。但是,一旦将它们重组,无论是风格、节奏,还是重要事件和意象的重复出现,都能契合得天衣无缝。这就是纳博科夫的作品的魅力所在,他对于文本内在结构的把握异常精准,但又总是处理得自然贴切,似乎不是依靠遵照某种规则,而是纯粹出于直觉。

阅读本书时,如果仅仅停留于文字表面,可能会碰到障碍。因为纳博科夫虽然在一开始就界定了地域和时间段,却没有像通常的回忆录那样,在叙述中时刻提供时间线和背景介绍——他不愿意用这些内容来破坏意识的流动和画面的转换。在某些段落,为了更逼真地再现记忆,纳博科夫运用了虚构技术,甚至出现了超现实的细节,使得整个文本自始至终都萦绕着亦真亦幻的气息。因此,接下来,我们在解读过程中,为了便于理解,会将文本与背景穿插结合,形成纳博科夫的视角与外部视角的对照。

本书正文的第一句写道:“摇篮在深渊上方摇着,而常识告诉我们,我们的生存只不过是两个永恒的黑暗之间瞬息即逝的一线光明。”据考证,这句话很可能是从英国历史学家托马斯·卡莱尔的名句“一生是两个永恒之间的一道微光”化用而来。不过,紧接着,纳博科夫就用了几大段充满哲理的文字做了延伸,他从“时间的无边无际”切入,引出了他对于人如何“感知记忆”的见解。

在纳博科夫看来,意识的觉醒是“一系列间隔开的闪现”,惟有建立了明确的自我意识,惟有发觉自己的年龄和父母的年龄之间存在特定的关系时,人才会意识到自己和自己以外的事物共同分享着时间的元素,这一点和空间世界完全不同。由此,纳博科夫在他的回忆中找到的起点,并不是他本人出生的1899年4月22日,而是“1903年那个八月天”,他把第一帧画面定格在故乡彼得堡的一座名叫维拉的乡村别墅里,他的母亲牵着四岁的小纳博科夫的左手,父亲拉着他的右手。

阅读本书时,我们一定要习惯纳博科夫这种印象主义的表达方式,理解他会像普鲁斯特那样一边回忆,一边把自己如何进入这种回忆的过程都呈现出来。我们跟着一帧接一帧的画面走,展现在眼前的是无数密集的细节。细节一点点堆积,画面精度越来越高,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宁静富足的、有五十个固定仆人大庄园,一个西化的、富有教养的大家庭,以及掩藏在其中的隐隐不安。

这里为你交代一下纳博科夫的家族背景,以及这个家族在纳博科夫的童年时期,究竟面对怎样的时代变迁。从18世纪中叶到19世纪,纳博科夫家族先后出现多位政治家、军事家,整个家族与宫廷关系密切,但又保持着让纳博科夫本人颇为骄傲的传统:在俄罗斯历次通往“西欧化”的改革努力中,他的先祖一直都秉承着较为开明、积极的态度。

不过,外部世界的汹涌剧变不允许这个家族沿着健康快乐的轨道发展。纳博科夫在书中提到了“俄国灾难性的远东战役”,就是发生在1904至1905年的日俄战争。战争以俄罗斯的失败而告终,这场失败直接导致了1905年的第一次俄国革命。本书没有很系统很清晰地交代,为什么在1905年之后,纳博科夫的家庭频繁去海外暂住。实际上,这是因为,他的父亲老纳博科夫当时已经成为自由主义反对党人,他不仅全力支持这场革命,甚至让彼得堡的家都成了发动革命的会议室。这种较为激进的态度,在整个家族中都引起了不满,于是,老纳博科夫领着全家去海外避风头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足迹遍及意大利、奥地利、法国和德国。对此,纳博科夫含蓄地在书里指出:“早在革命消灭了年轻岁月的风景以前,我就已经经历乡愁的种种悲伤与快乐。”

此后,家族和整个国家的命运都处在摇摆中。1916年,纳博科夫的舅舅去世,留给他相当于几百万美元的遗产和一座两千英亩的庄园。但仅仅一年之后,十月革命的洪流席卷整个俄罗斯,曾在临时政府担任要职的老纳博科夫,跟不上新的革命形势,与胜利的队伍渐行渐远,最终被视为敌人。十月革命爆发后,纳博科夫一家从1919年开始了真正的海外流亡生涯,纳博科夫也就失去了刚刚继承的庄园。对此,他在书中的第三章淡然写道:“我既没有从遗产中获得任何特殊的快乐,在布尔什维克革命一夜之间将它废除时也没有感到任何愤怒。”他更在意的,或者说留在他脑海里的,仍然是那些珍贵的画面和声响。他记得舅舅常常会坐在乡村别墅的白色钢琴前,用响亮的男高音歌唱,记得那些忧伤的声音传到那条阴凉而颤动的小径上。

在本书第二章里,有一段叙述颇有奇幻色彩。纳博科夫小时候对数学具有超常的悟性,据他说这种天分到青年时期就莫名消失了。不过,在消失之前,数学才能总在童年的病榻上折磨他。当扁桃体脓肿和猩红热反复发作时,他感到“庞大的球体和巨大的数字在他疼痛的脑子里无情地膨胀”,以至于他总是对着母亲胡言乱语。某一天,躺在病床上的纳博科夫发现自己突然陷入了一种奇特的轻松和安详的愉悦中。他知道母亲出去给他买礼物了,他仿佛突然获得了某种超凡的视力,眼前生动地浮现母亲乘着雪橇上街的情景。这种亦真亦幻的“视力”,或者说格外逼真而精确的想象力,日后将成为他的小说最鲜明的特征之一。在纳博科夫的记忆中,童年一次又一次的疾病,就是自己的数学天分在痛苦不堪中被迫消失的过程,但与此同时,他对文学的感知反而被打通,意识的本质和边界被大大扩张——数学神童终于蜕变成了文学天才。

除此之外,另一重对他的文学生涯产生重要影响的因素是他特殊的语言基础。起初,纳博科夫像很多俄国亲英派贵族家庭的子弟一样,在家庭教师的围攻中,在跟着家人频繁出国的过程中,接受了丰盛但又有些混乱的语言教育。纳博科夫在本书里也多次提到了他们家“对盎格鲁—撒克逊文明的舒适传统的偏爱”,提到他童年时遇上的“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英国保姆和家庭女教师”,说她们“有的苦恼地绞扭着双手,有的难以捉摸地微笑着出来迎接我。”

他的父亲偶然发现,七岁长子的英文阅读能力,远远走在俄语之前,法语也说得相当地道,父亲不免大吃一惊,赶忙安排小学校长来给他补俄语课。在追溯这段记忆时,纳博科夫对这位校长的肖像描写显然带着抒情色彩,连他的“青蓝色眼睛”上长的赘疣都“令人着迷”。校长带来了一盒俄文字母积木,他使用它们的时候就好像那是无比珍贵的东西。需要注意的是,这里隐约流露的感情色彩仅仅是一个开始。纵观纳博科夫的文学生涯,尤其是在海外漂泊的后半生,不吝辞藻、反复强调对“母语”的乡愁,是他笔下重要的母题。

比如,纳博科夫后来在另一本书中谈到了自己20世纪初移居柏林时的生活时,曾说过,“我很恐慌,害怕学会流利的德语会损害我宝贵的俄语。还好,语言封闭的任务相对轻松一些,因为我住在一个封闭的流亡圈子里,成天跟俄国朋友打交道,仅阅读俄文报纸、杂志和书籍。我涉足当地语言的机会仅限于跟我接二连三的房东互相问候及必要的购物活动。”到了美国之后,他又抱怨过:“从我富丽堂皇的俄语宫殿搬到狭小逼仄的英语寓所,就像在蜡烛工和执炬者罢工期间,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里,从一间漆黑的屋子搬到另一间。” 甚至还用过更为激烈的措辞——他说:“我的个人悲剧,别人不能也不会关心的悲剧,是我不得不放弃我的母语,那无所拘束、丰富而得心应手的俄语,代之以二流的英语。”

需要指出的是,在世界文学史上,由于种种原因先后用母语和非母语写作的小说家不乏其人,纳博科夫在其中可以算是杰出代表。与米兰·昆德拉相比,纳博科夫用英语写的小说远比昆德拉用法语写的小说更为成功,因为昆德拉大部分成功作品都是用捷克语写成的;但纳博科夫在各种场合向母语发出的表白,却显然比昆德拉热烈得多。

若分析其内在原因,可能有两条:其一,作为一个极富个性之人,纳博科夫在政治文化上的归属感不如昆德拉那么强;其次,“母语”对于纳博科夫来说,既具体到了每一个音节、每一个标点,同时也是一个高度抽象的概念。纳博科夫对于文字精确性的锤炼到了极度苛求的地步,他迷恋“非理性透视”和“突然变焦”,比如,他喜欢在一个句子、一个词语甚至一个未完成的音节里突然转换视角,他总在不自觉地试图超越任何一种语言的边界,也总在反刍着无法抵达彼岸的痛苦。

与其说是他丢失了完美的俄语,不如说他想挣脱当下所使用的任何一种语言的束缚。有趣的是,始终保持这样焦虑的状态,对于锻造纳博科夫那些精密繁复、将断未断的长句和文本结构,恰恰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惟有对臆想中的完美永远怀抱渴望,他才能将手中的、被他认定为“二流语言”的英语,尽可能运用得更轻灵更神奇一些。

“蝴蝶”在纳博科夫的人生中同样占据着特殊地位。除了在文学上成就卓著之外,纳博科夫的另一个重要身份是昆虫学家,在美国时曾出任哈佛大学比较动物学博物馆鳞翅目部的负责人,他捕捉制作了几千个蝴蝶标本,其中有好几种都以他的名字命名。他据此写过分量十足的学术论文。2011年1月,英国皇家学会宣布,经过为期十年的基因研究,证实纳博科夫的研究成果具有充足的科学依据,认定他对于完善灰蝶分类系统,作出“重大贡献”。

关于他是怎么形成这个终身爱好的,本书里有很详尽的梳理。八岁时,在乡间别墅的储藏室里,纳博科夫发现了几本关于蝴蝶的图文并茂的博物学著作,点燃了他的终身爱好。书里一个句子能够简洁地勾勒出不同时期的纳博科夫自画像,“在各种气候区,在各种装扮下捕捉蝴蝶:一个穿灯笼裤戴水手帽的漂亮小男孩,一个穿法兰绒裤子戴贝雷帽的四海为家的瘦长侨民,一个穿短裤不戴帽子的胖老头”,就像人物在电影中镜头的叠化中长大。更为神奇的是,纳博科夫写小时候在维拉庄园捉住又逃脱的一只凤蝶,“起伏躲闪,向着东方高飞而去……”他写那只蝴蝶越过山脉和岛屿,“沿着落基山脉向南,在经历了一场历时四十年的赛跑之后”,最终在科罗拉多州被追上并捉住。

这个长句一气呵成,有二十多个分句,空间上跨越欧洲和美洲,时间上穿过四十年。一只蝴蝶有没有可能活四十年,有没有可能跨越茫茫沧海?在文学的语境里,在纳博科夫高超的技术控制下,它非但是成立的,而且轻松地打破虚构与真实的边界,生动地表达一种爱好如何潜伏在命运的密码中,过去如何与未来对上暗号。

如果把这本书比喻成一部田园交响诗,那么其中如回旋曲般反复出现的主题,一定与小纳博科夫的父亲——老纳博科夫有关。我们在前面已经提过,老纳博科夫在小纳博科夫心目中的形象正直伟岸,用他自己的话概括就是“伟大的、无阶级的俄国知识分子”。在海外流亡期间,老纳博科夫仍然没有放弃政治理想,他编辑自由派的流亡者日报,组织集会。1922年,某次集会上,两名右翼刺客突然闯进会场,老纳博科夫挺身护住他在党内的主要政治对手,最后自己却在混乱中遭枪击身亡。

如果换了别人写,父亲英勇去世的画面很可能会成为书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但纳博科夫却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句:“1922年他被一个阴险的暴徒暗杀,此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被任命为俄国移民事务行政官员。”这种说法甚至不够精确,因为当时在场的其实是两名暴徒。然而,本书中的很多角落,都隐隐约约地指向了这个事件。纳博科夫最重要的传记作者甚至认为,本书的主要结构特点,就是对那次致命的枪击进行全面反复的预告,营造宿命般的神秘感,其中最著名的段落出现在第一章的第五节。

纳博科夫从叙述儿时维拉庄园的一幕典型场景开始:一家子在“楼下明亮的、有许多窗户的、镶嵌着胡桃木板的餐厅”里吃午饭的时候,会有“脸上带着愁苦表情的”男管家阿列克谢“弯着身子低声告诉父亲,有群村民想在外面见见老爷。”纳博科夫的父亲通常会立刻同意他们的要求,比如一些特殊的补贴,请求允许收获主人家某一块地上的庄稼之类。接着,为了表示感谢,他的父亲会接受充满民族特点的折磨,被二十多个人晃动、抛起,然后被安全地接住。

接着,镜头从餐厅外又转回到餐厅内。从纳博科夫坐的地方,透过西面的一扇窗子,能看见父亲被抛起、“升空”的壮观景象。以下这段描述常常被文学评论家拿来做文本分析。纳博科夫写道:“在那儿,有一小会儿,父亲身穿被风吹得飘起的白色夏季西服的身影会出现,在半空中壮观地伸展身体,四肢呈奇怪的随意姿态,沉着英俊的面孔向着天空。第二次会比第一次高,在最后最高的一次飞行的时候,他会仿佛是永远斜倚着,背衬夏季正午钴蓝色的苍穹,就像那些自在地高飞在教堂穹顶上的、衣服上有那么多褶子的天堂中的角色,而在它们下面,凡人手中的蜡烛一根根点燃,在烟雾蒙蒙中微小的火焰密集成一片,神父吟诵着永恒的安息,葬礼用的百合花在游曳的烛光下,遮挡住躺在打开的灵柩中的不论什么人的脸。”

纳博科夫在后半句陡然一转,镜头迅速从餐厅外转到了十多年之后青年纳博科夫在父亲落葬时,俯身凝视父亲躺在棺材里的情景,想象父亲的灵魂升入空中,最后再回到真实世界——整段文字的焦点转换是如此突然又如此优美,其间没有任何明显的、落下痕迹的标志。

阅读《说吧,记忆》这本书,最重要的就是把握纳博科夫这种叙事技术的特质,这正是他的精髓所在,也是二十世纪叙事艺术发展到巅峰的一个缩影。总的来说,这其实是纳博科夫毕生都在思考的问题:如何抵御时间的流逝,如何突破意识的局限,为什么有时候用虚构的方式反而能最大限度地逼近真实?同时身为科学家的纳博科夫知道,这些用科学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也许可以把它交给文学和艺术。如果明白了这一点,那么阅读《说吧,记忆》就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在任何时间,从任何段落切入,它都可能会带来新的启迪。

好,我们来回顾一下本期内容里的知识要点:

  1. 纳博科夫的文学成就丰富而统一,他在小说、诗歌、散文、批评以及翻译上的建树互为注解,具有高度一致的审美追求。因此,把这些成就放在一起看,你会看见一个完整优美、自成系统的结构。

  2. 《说吧,记忆》由系统的、相关的个人回忆录汇集起来的,地域上,从彼得堡到法国圣泽纳尔,时间跨度是三十七年,从1903年8月到1940年5月。也就是说,这不是那种从头开始规划的回忆录,而是一系列的回忆散文,根据时间顺序汇编而成的。

  3. 《说吧,记忆》的重要性在于:首先,这是纳博科夫少见的追溯自己历史、探究自己内心的作品,是解释“纳博科夫何以成为纳博科夫”的最重要的一手材料;其次,作为一个杰出的文体家,纳博科夫在《说吧,记忆》里集中展示了他驾驭文字的神奇能力,使之成为其作品系列中足以与他最重要的小说比肩的作品,

  4. 阅读《说吧,记忆》如果仅仅停留于文字表面,可能会碰到障碍。因为纳博科夫虽然在一开始就界定了地域和时间段,却不像通常的回忆录那样,在叙述中时刻提供时间线和背景介绍——他不愿意用这些内容来破坏意识的流动和画面的转换。在某些段落,为了更逼真地再现记忆,纳博科夫运用了虚构技术,甚至出现了超现实的细节,使得整个文本自始至终都萦绕着亦真亦幻的气息。

  5. 纳博科夫对于文字的精确性的锤炼,到了极度苛求的地步,他迷恋“非理性透视”和“突然变焦”,喜欢在一个句子、一个词语甚至一个未完成的音节里突然转换视角,他总在不自觉地试图超越任何一种语言的边界,也总在反刍着无法抵达彼岸的痛苦。与其说是他丢失了完美的俄语,不如说他想挣脱当下所使用的任何一种语言的束缚。有趣的是,始终保持这样焦虑的状态,对于锻造纳博科夫那些精密繁复、将断未断的长句和文本结构,恰恰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

  6. 阅读《说吧,记忆》,最重要的就是把握纳博科夫叙事技术的特质,这正是他的精髓所在,也是二十世纪叙事艺术发展到巅峰的一个缩影。

这本书我们也为你准备了电子书版本,如果对纳博科夫感兴趣,不妨在首页搜索书名,马上读到。

撰稿:黄昱宁工作室 脑图:摩西脑图工作室 转述:杰克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