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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芬芳》 徐学勤解读

《我本芬芳》| 徐学勤解读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今天要为你解读一本小说——《我本芬芳》,它的作者是一位年逾八旬的老奶奶,叫杨本芬。

你可能已经听出来了,书名就是在作者名字的基础上演绎出来的。这个书名很贴切,“我本芬芳,但奈何……”后面紧跟着的是一声无奈的叹息,而书里的故事也确实让人一唱三叹。全书用八万来字,书写了一段跨越六十多年的婚姻。这段“钻石婚”,在外人看来简直固若金汤,但两个当事人却并没有获得幸福。相反,婚姻成为一道解不开的枷锁,把两个人痛苦地捆绑在一起。

就像书的结尾所说:“她有她的伤痛,他有他的伤痛。悲惨孤独的人更宜相爱,他们本该相爱的。但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本既轻盈又沉重的小说,入选了“2022得到年度书单TOP10”;而作者在80岁那年出版的第一本小说《秋园》,则入选了“2021得到年度书单”。此前,我已为你解读过《秋园》,当时还采访了作者本人。这位在花甲之年才开始拿起笔进行文学创作的老人,竟然意外地成为第一位蝉联“得到年度书单”的作者。

当然,杨本芬老人的作品不只在得到受关注,事实上,自《秋园》出版以来,她就成为人气极高的“当红”作家。她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接连推出了《秋园》《浮木》《我本芬芳》三本小说,出版方将其命名为“看见女性三重奏”,她的作品和事迹被媒体广泛报道。《秋园》讲的主要是她父母的故事,《浮木》讲的是她的一些亲人和乡亲们的故事,而《我本芬芳》讲的是她自己漫长但并不如意的婚姻,这本书可以看作是《秋园》的续集。

在《秋园》里,那个在运动中风雨飘摇的家庭,最终没能抵挡住时代洪流的冲击,四分五裂。父亲在贫病交加中去世,母亲秋园带着两个小儿子从湖南老家流浪到湖北汉川,为了生存下来,她改嫁给一个当地农民;而那个勤奋、早慧、心地善良的大女儿之骅,独自闯荡到江西宜春,为了追寻读书的梦想,进了一所半工半读的学校——江西共大分校。而《我本芬芳》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讲起,不过,作者没有沿用《秋园》里“之骅”这个名字,而是改成了“陈惠才”。其实,这两个人物的原型都是作者本人。

我在采访杨本芬奶奶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写《我本芬芳》是“家丑外扬”。这确实是一段不幸的婚姻,但如果仅仅是“家丑”,旁人也没有太多必要去了解。毕竟,谁家还没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难堪事儿呢?

然而,很多人从《我本芬芳》的辛酸故事里,读到身边许多亲人或邻居的影子,想起自己父辈或祖辈的婚姻——女性为了维系婚姻委曲求全,而男性对妻子缺乏起码的温情和善意。婚姻甚至都不只是围城,而更像是一座折磨人的炼狱。罗振宇老师在推荐这本书时说:“这样的夫妻我见过,他们彼此不相爱,互相谩骂了一辈子、摧残了一辈子,就等着死来解脱。人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似乎不应该啊。但是,人间到处都有这样的事情。”

这个故事或许会让我们伤感、气愤、痛惜、无奈,但是,它也会让我们对婚姻、对人生的真相有很多全新的理解。当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不惧世俗的眼光,开始拿起笔直面婚姻中的遗憾与困惑,直面内心真实的情感需求,这个行为本身就值得我们致以敬意。

今天的解读,我会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讲述两位主人公六十多年的婚姻故事,看看那些不可思议的夫妻间的龃龉;第二部分,我们再来分析一下这个故事,看看为什么两个悲惨孤独的人没能相爱。

好,我们先来听故事。

前面提到,故事的女主人公叫陈惠才。1940年代,她出生于湖南的农村。她的父亲是个读书人,曾在国民政府当过官,后来回到乡下教书。革故鼎新之际,那段早期的为官经历成为一种罪行。三年困难时期,惠才的父亲在贫病交加中饿死,她的母亲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逃荒,已经成年的哥哥则被打成了“黑帮”,家里的房子连好一点的门板都被人撬走了。

家庭遭遇一系列变故,屋漏偏逢连夜雨,惠才就读的中专也停办了。没有书读了,她又不想回到乡下,于是一个人跑到邻近的江西寻找读书的机会。幸运的是,她如愿进了一所可以半工半读的学校——江西共大分校念师范。之所以选择师范,是因为师范班的学制最短,只有一年,这样她可以早点毕业,参加工作。

读书期间,惠才在一位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当地县医院的吕医生。两人相识仅两个多月,就仓促结婚了。惠才当时还没满二十岁,她之所以答应结婚,一是觉得吕医生人还不错,为人诚恳,读过书,长相也是她喜欢的;二是因为吕和她一样“出身不好”,吕的家庭成分是“地主”,而她的家庭成分是“旧官吏”,在当时都是不受人待见的,相近的出身或许能让他们彼此多一份理解和关爱;而最重要的原因,是惠才当时即将被学校下放到农村插队,而她还想继续读书,吕答应帮她圆梦,出钱让她读书,但条件是两人先结婚。

惠才对这个仅有数面之缘的男人有一些好感,但并没有深入的了解,不知道他的性情和生活习惯,甚至连他的年纪都还不知道。她并没有做好结婚的思想准备,虽然没人拿着棍子或绳子逼着她,但她感到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胁迫着,就这样,她稀里糊涂地踏进了婚姻生活。但两人极为有限的交往,还是让她对未来有所憧憬——她希望能考取学校,等毕业后就和吕在一起,她要一辈子对他好,不离不弃,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用行动来报答他。

然而,结完婚之后,这些美好的憧憬很快就被现实击得粉碎。首先是读书梦破灭,当时到处都在下放,根本没有学校可考。吕也没有要帮她找学校的意思,还劝她说:“当农民也不错……栽栽种种,还能养点鸡鸭,顶好的。”在当时的环境下,惠才只好无奈地接受现实,永久地告别了校园。

但她不想像寄生虫一样靠丈夫养活,于是,到医院附近的一个生产队找了个地方住,在队上劳动,赚取工分。这个生产队离医院顶多一里路,但奇怪的是,吕不愿意和惠才一起住,甚至连饭都不肯一起吃,只是每周日晚饭后才会去惠才那坐一会儿,然后又回到医院。他虽然结了婚,但还是习惯过单身生活,没有家的概念。他每时每刻都离不开他的工作和同事,和同事们有说不完的话,但和惠才却没话可说。

这还仅仅是开始,吕的冷漠性格在日后渐渐凸显,而惠才对婚姻和爱情的无限憧憬,也被冷酷的现实一点点浇灭。

有一次,惠才送吕回去,没锁大门,没走多远就回来了。第二天一早,却发现公公婆婆送的两只大白鸡被人偷了,惠才伤心至极。等吕回来后,惠才把事情告诉他,懊悔地说:“要是我锁了大门就好了,这是让小偷钻了空子呀。”没想到,吕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可怕。无论惠才怎样和他讲话,他都不搭理。接下来的日子,吕仍是几天回来一次,但不搭理惠才,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惠才总是“热脸贴冷屁股”,怎么也讨不到吕的一点欢心。过了两个多月,惠才终于受不了了。她不知道吕为何要这样对她,她拽住吕的手,边哭边说:“请你告诉我,你要恨我到几时?”吕还是默不作声,甩开手就走了。

直到多年后的另一次争吵,吕旧事重提,这桩“悬案”才终于有了答案。原来,吕压根就不相信鸡是被人偷走的,而是怀疑惠才偷偷把鸡卖掉了,接济娘家,这件事他一直记恨在心。听到吕的这番怪论,惠才感到莫名惊诧,气愤不已。

惠才的父母都是知书达理之人,都做过老师,虽然他们家境贫寒,但她从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即便在最落魄的时刻,他们一家人也谨守人之为人的尊严与体面,有人偷公社食堂或者集体土地里的粮食、蔬菜,但他们宁愿挨饿,也绝不做这样的事。此时,丈夫说她偷偷卖鸡,真是莫大的侮辱。但是,像这样的龃龉,在他们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停止过。

惠才从小吃惯了苦,什么家务活都得干。结婚后,她一直是自己砍柴、种菜、挑水、做饭,在怀孕期间也不例外。而吕除了帮忙挖土和锯柴,什么家务活都不干,扫帚倒了都不会扶一下。

惠才怀第一胎的时候,有一次她洗完澡,要吕帮忙抬一下脚盆,把盆里的水倒到隔壁的尿桶里。吕木木地坐在椅子上,说:“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不要搞得娇生惯养。”惠才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她只好在吕的眼皮底下,用脸盆一点点把水舀到隔壁倒掉。最后一点水舀不出来,她只好吃力地端着脚盆去倒,脚盆边沿正顶着她的肚子。等她再走进房里,已是泪流满面,她对吕说:“想不到你会对我不好。”吕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惠才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她想让吕每周多回来一两次,给她壮壮胆。但吕不肯,总说“命要紧”,这让惠才很不理解,她嗔怪地说:“难道我会把你吃掉不成?”

孩子出生的那天,吕总算在家待了一整天。晚上临睡前,惠才希望吕能睡在她的脚边,因为她下身很痛,每起来一次都很困难,要是晚上孩子哭了,吕可以起来帮把手。没想到吕竟然说:“我怕血腥味,不睡床上。再说也不能搞得你娇生惯养。”说着就搬了床被子,睡在床边的躺椅上。

那一晚,孩子哭了好几次。面对孩子的啼哭,惠才本能地去抱孩子,但因为伤口疼痛,她没法坐着,只能跪在床上。一晚上下来,整个人累得支离破碎,而吕在躺椅上呼呼大睡,没朝床上看过一眼。

惠才心寒地数落道:“关键时刻你总是袖手旁观,不肯帮一点忙。不知道我们算不算夫妻,你对我连个熟人都不如,还动不动就怕我娇生惯养。我跟你一起生活,何时得到过娇生惯养?你对我的关心不会超过对一支钢笔……”吕默默地听着,不吭声,也不反驳。惠才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回应。

有一次,惠才带孩子外出,家中意外失火,被子、蚊帐和衣服都被烧了。幸亏邻居及时发现,把火扑灭了。等她们娘俩回到家,看到家里一片狼藉,她失声痛哭,邻居们纷纷劝她千万别急坏了身体。这时候,得知消息的吕从医院赶了回来,肩上扛着一个大纸箱,里面是被褥、床单和枕头,垫的、盖的一应俱全。但吕没看惠才一眼,自顾自地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到床上,面无表情地说:“这是医院帮我们买的。这下好了,我们吃救济了。”

惠才觉得失火是自己大意造成的,连累了吕,害得他在单位做不起人。结婚前,吕是一个有钱的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穿的是高级衣服,盖的是湘绣被面的被子,连院长外出开会都要向他借身衣服来充阔气……”而现在他却成了需要救济的对象,心里肯定很不是滋味。惠才内疚、懊悔、难过,不停地自责,但吕没有半句安慰的话。

还有一次,大半夜里,有人来偷兔子,当时吕下乡去了,而惠才正怀着第二个孩子。兔子关在屋外头的木箱子里,惠才隔着门听到兔子的尖叫声,知道有人在偷,但她不敢开门,生怕贼会撬门进来。她站在门后头喊:“打贼呀,打贼呀!不要偷我的兔子!”这只兔子养得又肥又大,她一直没舍得杀来吃,却被人偷走了,她伤心得大哭了一场。没想到吕这一次倒是反应激烈,他下乡回来后,一个劲地质问惠才:“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好人怎么会怕贼?贼是坏人呀!你怎么就不能起来捉贼?怎么就不敢开门?”

吕对妻子和孩子冷漠,但对同事和朋友却非常热心。在结婚后,他一直延续着婚前的习惯,时刻备着一些零食,有人来找他聊天,他总是慷慨地把家里的零食拿出来招待。下乡时结识的农民朋友来县城赶集,顺道来看他,他会倾尽家里所有来招待,用全家人一个月的肉票买了肉,和过年时留下来的墨鱼炖了一大锅。他和惠才说:“乡下人平时没东西吃,这次就让他们吃个足。”然而,这顿饭吃下去,他们全家老小一个月都见不了荤。惠才埋怨道:“怪不得人人都喜欢你,你也喜欢别人。”

在吕看来,对别人一定要好,对自家人怠慢一些无所谓。

惠才觉得自己的命实在是太苦了,她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善解人意的丈夫,但她偏偏遇到一个如此冷漠、不顾家的男人,她感觉不到一丁点来自丈夫的体贴和关爱。她恨透了婚姻,更害怕婚姻,所以,一有机会就赶紧结扎了。做完结扎手术,惠才身体虚弱,但吕怀恨在心,不肯照顾,惠才只好写信让母亲从老家赶来照顾她。母亲一来,她才像个刚做完手术的人,终于可以躺在床上休息了。

然而,吕对岳母也毫不客气,岳母煮了一只鸡给惠才补身体,吕气愤地说岳母偏心、不会做人,因为岳母竟然没有叫他吃一口,连假心假意都没有。岳母对吕的无礼十分气愤,和他大吵了一架。尽管很心疼女儿,但她还是回老家了,剩下孤立无援的惠才。此后的日子,惠才天天以泪洗面,吕始终没有走进房间上前安慰几句。惠才数落他,他也知道错了,但是每天尽量躲着惠才,不会说声“对不起”。

此后,随着孩子慢慢长大,家庭的开支也越来越大,吕的家庭责任意识有所增加,发完工资不会再大手大脚地去花掉,而是如数拿回家。他会想办法为三个孩子筹措学费,为了让孩子考上大学,会积极地给孩子们买学习资料、订杂志。

后来,吕得了一场严重的眼疾,视力一天天衰退,他担心自己会失明,因而人变得喜怒无常。但惠才一直贴心地照料他、安慰他,陪他到上海、长沙等地医治,他的视力总算得以恢复。也许是因为患难见真情,也许是因为患难之后更懂得珍惜,此后,吕的性格慢慢变得温顺,对惠才也有了更多的依恋和体贴。

然而,当他们来到耄耋之年,惠才有些天真地环住吕的脖子,问:“假如真的有下辈子,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吕坚定地摇头,说:“不愿意。”惠才终于悲哀地意识到,这段漫长的婚姻,他们俩都没有获得幸福。他们各有各的伤痛,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书里的故事讲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不知道你在听这个故事时有何感慨。很多人在读这本书时,都会为吕的冷漠感到气愤,同时又会大惑不解,为什么会有这样冷酷无情的丈夫呢?为什么两个悲惨孤独的人没能好好珍惜彼此,过上幸福的生活呢?但也有人在吕的身上看到自己父亲、爷爷或者其他男性亲友的影子:他们对外人热情,对孙辈宠爱,唯独对妻子异常冷漠,甚至常用暴力对待。书中,吕的形象正反映了这一类人的特点。

我曾经也见过不少这样的夫妻,其中有一对老夫妇特别极端。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分居了几十年,各自生火过日子,平日里形同陌路,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在子女的撮合勉强地坐在一起吃顿饭。那位老爷爷有一定文化水平,曾当过干部,谈吐儒雅,受人尊敬,而老奶奶慈眉善目,笑口常开,与邻里打交道非常热情。在他们七十多岁的时候,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老先生,竟然干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他用锄头把自己的妻子活活砸死了,砸得血肉模糊,后来他自己也疯掉了。

是怎样刻骨铭心的仇恨,才会干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呢?我没有去打探事情的缘由,但我相信,夫妻之间的这种冷漠和暴虐并不少见。只不过大多数家庭都选择掩盖,不让家丑外扬。外人看到的总是光鲜亮丽的一面,只有进入他们的生活内部,才能看到遍地鸡毛。

而《我本芬芳》正好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例子,它让我们看到一段不幸婚姻的原委。接下来,我们就来分析一下这个让人不解的丈夫——吕的行为原因。

我们都知道,一个人的性格与他的原生家庭有很大关系。吕对妻子冷漠,缺少起码的关爱与温存,也不善言语,经常用冷暴力来处理家庭矛盾,其实这与他的成长经历密不可分。书里没有重点写,但也有所交代。

吕的亲生父亲年轻时好赌,从不顾家;他的母亲生了十一胎,因为养不活,孩子不是送人,就是夭折。吕在两岁多的时候,就被送给了同村的邻居。养父母待他不薄,省吃俭用供他读书。他们家有一点田地,结果在土改时家庭成分被划为地主。吕在十岁那年,得知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痛苦得说不出话来,躲到一堆稻草后面哭了整整一下午。后来,养父母在运动中经不起斗争,双双跳进池塘自杀了,吕一夜之间成了孤儿。他去投靠自己的亲生父母,结果,亲生父母因为害怕受牵连,拒绝收留他,只给了他一缸子米。

这样的原生家庭确实不幸,无论亲生父母,还是养父母,给予他的温暖和关爱都实在太少。对吕来说,家庭从来不是一个温馨的港湾,而是一个让他心碎的地方。所以,他的家庭观念淡漠,缺少家庭责任意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因为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方面的熏陶和教育,心里缺少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的标杆。

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亲密关系,当与妻子发生矛盾时,不知道如何正确地表达内心的想法,只能一言不发,沉默以对。有时候他知道自己错了,但也不会去安慰妻子,或者向妻子道歉,而是选择逃避妻子的质问,拒绝回应。在性格开朗直率的妻子看来,这样的反应就是冷漠,甚至是冷血。在很多传统的家庭里,丈夫对妻子表现得冷漠无情,尤其羞于在人前展现出亲昵的一面。他们习惯于用暴力或者冷暴力来应对妻子的情感诉求,同时,宣示自己在家庭中的主导地位,这是男权社会的恶果,也是一种“爱无能”。

然而,吕对他的同事、朋友又十分热情慷慨,这又该如何解释呢?这也得从他年轻时的经历说起。

抗美援朝的时候,村干部把征兵的名额给了吕这个孤儿。那时候,对农家子弟来说,当兵是最好的出路,但村干部并不是因为同情或器重,才把宝贵的名额给了他,而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批兵是要跨过鸭绿江上前线的,生死未卜。而吕的养父母去世后,他对亲生父母和村子都没有任何留恋,巴不得早点离开,于是去参了军。结果没等他上前线,就传来了停战的消息。他读过一年高中,算是有文化,部队就送他去北京学了两年医,转业后分到县医院当了一名内科医师。

他在家里没能获得的安顿感,部队和医院给了他。因而,他对社会的认知是,跟周围的人搞好关系很重要。家庭无法依靠,只能靠朋友和组织,他所追求的是外界对他的认可和尊重,而不是和伴侣的亲密关系。如果结合当时的社会环境,就更能理解吕的这种选择。在倡导集体至上的年代,一个人或许会迫于压力与家庭划清界限,但决不能脱离单位和组织。组织的认定、他人的评判,对个人的前途命运至关重要,而家庭似乎可以放在一个相对次要的位置。

但惠才显然不是这样认识的。她的父母曾给过她无微不至的关爱,虽然家境贫寒,但她充分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和幸福,因而,当自己组建起家庭,她也会对家庭、对丈夫有同样的期待。然而,每次她和吕讲起夫妻之间需要互相体贴爱护之类的话,吕都充耳不闻。但她也承认,吕不是一个恶男人,他不骂人、不打人、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更不会和别的女人搞暧昧。只是他那种冷漠的性格,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吕不愿意做家务,也与他早年在部队染上过肺结核有关。一位患有肺结核的连长对他关照有加,结果把病传染给了他。当年对肺结核没有特效药,几乎是绝症。吕一直害怕肺结核复发,所以,他会尽量让自己过得更安逸舒适,不愿意太劳累,会时常念叨那句“命要紧”。

经过以上的分析,相信你会对吕多了一些同情和理解。他也是个可怜人,他在年幼时就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创伤,此后的人生都是在延续童年经历带给他的不幸。但是,与惠才的婚姻,以及养育子女的过程,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的性格。他后来慢慢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学着去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对妻儿给予更多的照顾。

我相信,在这个家庭里也会有幸福温馨的时刻,只是书中少有记录。毕竟,当一个妻子天真烂漫地环住丈夫的脖子,问:“假如有下辈子,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她此刻就是幸福的。她肯定是对答案有一定的信心,才会去提这样的问题,虽然最后她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开头我提到,作者的三本书被出版方命名为“看见女性三重奏”。这本书的编辑也以《从80岁开始的女性主义》为题,写了一篇手记,指出《我本芬芳》讲述的是“女性那些不被看见的孤独、不被欣赏的失落、不被尊重的委屈”。

在许多传统家庭里,女性像大地一样无言地承载起家庭重任,她们任劳任怨,忍气吞声,没有自我。虽然,她们同样洋溢着生命的热忱,希望“在灰烬里开出花朵,在角落里绽放芬芳”,但她们长期不被看见、不被认可,情感也得不到抚慰,她们用隐忍的方式对待内心的渴望,不去诉说。

而杨本芬老人在晚年“用笔赶路”,回顾自己似露珠一样的人生,这是在用记录对抗遗忘,用书写反思命运。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在重读《我本芬芳》时,我不喜欢自己的懦弱,会去想,如果我当时做了其他的选择,我会如何呢?如果我从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讲出自己内心的感受,是不是现在会更好?”在这本书里,她把自己的遗憾、困惑和不甘,全部倾泻而出,这是一种自我意识的觉醒,是在用文学的方式诉说内心的渴望。

话说回来,这本书之所以能引起广泛的共鸣和回响,是因为像惠才一样隐忍的妻子、像吕医生一样冷漠的丈夫,在我们今天的社会依然存在。当然,随着权利意识的觉醒,有更多的女性选择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欲求,或者逃离婚姻的樊笼,或者主动提升社会适应力,去追寻自己渴求的生活,而不是在一段不如意的婚姻中彼此将就,消耗殆尽,充满遗憾地过完一生。

这样的女性,可以骄傲地向世界宣告“我依然美丽芬芳”,而不是“我本芬芳”。

好,以上就是这本书的精华内容。这本书的电子书已经附在文稿末尾,推荐你去读一读。你可以点击音频下方的“文稿”,查看全文和脑图。你还可以点击红包按钮,把这本书免费分享给你的朋友。恭喜你,又听完了一本书!

划重点

1.  在很多传统的家庭里,丈夫对妻子表现得冷漠无情,尤其羞于在人前展现出亲昵的一面。他们习惯于用暴力或者冷暴力来应对妻子的情感诉求,同时,宣示自己在家庭中的主导地位,这是男权社会的恶果,也是一种“爱无能”。

2.  随着权利意识的觉醒,有更多的女性选择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欲求,或者逃离婚姻的樊笼,或者主动提升社会适应力,去追寻自己渴求的生活,而不是在一段不如意的婚姻中彼此将就,消耗殆尽,充满遗憾地过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