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手效应》 邓一丁解读
《热手效应》| 邓一丁解读
你好,我是邓一丁,欢迎每天听本书。
今天我要给你解读的这本书,有意思了,书名叫《热手效应》。
这个“热手效应”说起来一点都不神秘,你很可能就有过这样的体验。比如,你在打篮球的时候,从某一个瞬间开始,突然觉得自己手感特别好,怎么投怎么进;再比如,你在练钢琴的时候,突然感觉手指特别灵活,之前有段曲子怎么都弹不下来,现在怎么弹怎么顺。这时候,你就可以说,你的手热起来了,换句话说,你体验到了“热手效应”。
有过这种体验的人确实不少,可是很少有人能说得清,“热手效应”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那种手热的状态,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很难靠你的主观意志来把握。而且,你可能还会想,这个所谓的“热手效应”会不会只是一种错误的归因呢?比如,要是你相信打篮球的时候有“手感”这种东西,那你相不相信打扑克的时候有“手气”这种东西呢?这听起来好像就有点离谱了对吧,人们只是把一种偶然的现象解释成“运气”或者“手气”,这样的解释当然是缺乏科学根据的,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种心理暗示。
所以,很长时间以来,我对“热手效应”的态度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觉得它不过是一种不可证明的迷思,而且也不太重要。直到读了今天的这本书我才知道,这背后的学问可大着呢。在心理学、统计学、经济学、运动科学这些领域,关于“热手效应”的研究已经进行了半个多世纪。这些研究还卷入了很多了不起的人:有NBA的顶级球星、有身价亿万的金融巨鳄、有常春藤盟校的好几个研究团队,还有得过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大学者。人们围绕着“热手效应”,讨论了很多重要的问题,有些问题的讨论直到今天仍然在继续。
接下来你要听到的这本书就把跟“热手效应”有关的事情,完整地梳理了一遍。这本书的作者叫本·科恩,是美国著名体育记者,为《华尔街日报》撰写NBA等体育赛事的稿件。这份工作让他有机会接触到大量顶尖球员,和他们讨论打球时的感受;而另一方面,科恩又认识不少球队教练和老板,还有学院里的研究人员,从他们那里,科恩了解到球队最新的训练方法,和各种相关研究,甚至包括一些“黑科技”。这些宝贵的信息源都为科恩写作这本书创造了理想条件。有一天,科恩为了寻找写作灵感,正在翻阅学术期刊,他意外地发现,有不同领域的几百篇论文都在讨论“热手”这个概念。科恩一篇一篇读下去,越读越觉得有意思。他仔细地研究了这几百篇论文,又采访了各个领域的专家,最终写成了《热手效应》这本书。
接下来,我就分三个部分来为你解读这本书,把“热手效应”这件事聊明白。在第一部分,我们先来举几个“热手效应”的例子,看看“热手效应”都会出现在哪些地方。在第二部分,我们重点来说说,心理学上对“热手效应”最经典的一种解释。明白了这种解释,我们就能避免日常生活中很常见的一种谬误,在做决策的时候更加理智。第三部分呢?第三部分,我们留一个悬念,“热手效应”到底存不存在?这个问题,我们在第三部分再给出最新的结论。
好,接下来,我们就进入第一部分。我们先来看看,所谓的“热手效应”都会出现在哪些地方。
一说到“热手效应”,你可能会想到一些体育和游戏相关的例子。打球的时候,把球传给“手热”的队友,这已经是一种基本的共识了。如果你看NBA的话,肯定知道有一位当红的球星叫库里。库里能成为今天的库里,跟“热手效应”有不小的关系。库里的技术特点是三分球投得特别准,但在NBA的球员里,库里的身材不算强壮,身高也只有1米88,这是他的劣势。库里从2009年加入金州勇士队,一直到2013年年初,他一直是个不错的球员,但还远没有发挥出他真正的实力。直到2013年2月27日,金州勇士对阵纽约尼克斯,库里才迎来了职业生涯的转折时刻。在这场比赛上,库里一个人砍下了54分,其中三分球的得分是33分,13投11中,这么高的命中率让他的对手和队友都目瞪口呆。从这以后,金州勇士队真正发现了库里的价值,他们围绕着库里制定了新的打法,给了他更多的投三分球的机会。从数据上看,在这场比赛以前,库里的场均得分是18分,每场会投出5颗三分球;而在这场比赛以后,库里的场均得分上升到了26分,每场比赛会投出10颗三分球,改变了打法,效果立竿见影。在接下来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库里就成了NBA历史上公认的最有价值的球员之一。
那库里是怎么打出54分这么好的成绩的呢?库里的解释就是手热。他说,他也不知道那种好状态是怎么出现的,但是“它一旦出现,你就要欣然拥抱它。”除了库里,《热手效应》的作者科恩还采访过好几位厉害的篮球运动员,大家都对“热手效应”深信不疑。他们把热手描述为一种“不假思索的、无意识的感觉”,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但是非常美妙。
听到这儿,你可能会想到一个著名的概念:“心流”。没错,“心流”的确是对“热手效应”的一种解释。积极心理学的领军人米哈里花了将近60年的时间研究“心流”。按照他的说法,“心流”是一种心无旁骛、全情投入的状态,处在这种状态里的人不仅做事的效率很高,还能体会到一种极其愉悦的精神享受。关于“心流”,得到听书解读过米哈里的两本书《心流》和《发现心流》,一本理论,一本实践,都很好,欢迎你去听一听。米哈里说,“心流”体验会出现在很多体育运动里,游泳、下棋、攀岩、冥想、骑车,都可能让人进入“心流”状态。
不过在咱们今天的这本书里,“热手效应”并不局限于体育和游戏这些领域。美国西北大学有一位华裔统计物理学家叫王大顺,专门研究“热手效应”。按照他的说法,“热手效应”指的是“成功是有迹可循、群集而来的”。这个定义就很宽泛了。王大顺的研究团队统计了3000位艺术家的作品拍卖价格、20000名学者的论文被引用的次数,还有6000名导演的作品在网络电影资料库(IMDB)里的评分。他们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91%的在商业上取得成功的艺术家、90%的有作品发表的科学家,以及82%的拍出过院线电影的导演,在他们的职业生涯里都至少经历过一段手热的时间。换句话说,那些最好的电影、研究和美术作品,在作者的职业生涯里,都是集中涌现出来的。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比如,爱因斯坦最重要的研究都是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发表的,梵高在法国南部城市阿尔勒生活了15个月,这是他为期10年的艺术生涯里最高产的一段时间,莎士比亚据说是在短短的两个月里一口气写出了《李尔王》《麦克白》和《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三部传世杰作的。王大顺认为这些事绝对不是巧合。他有一个非常自信的论断:创作者的事业是由他们的热手期来定义的。他说:“如果我知道你最好的成果出现在什么时候,我就知道你第二好和第三好的成果出现在什么时候,那一段时期就是你的热手期。”
从这么多的统计数据上来看,热手期的存在似乎没什么好争议的。但问题是,热手期究竟为什么会存在呢?为什么成功总是会成群结队地到来呢?王大顺认为这也不难解释,他说,这是因为处在热手期的人能够吸引到更多、更好的资源,他们也更有勇气去充分地利用这些资源。你想,一件了不起的作品横空出世了,引起了学术界和文化圈的关注,资本、曝光、人们的追捧,种种的资源就会向作者汇集。作者也会更有自信地创作,更大胆地向人们展示自己的作品。这样一来,水到渠成,一次成功就会带来更多的成功。根据王大顺采集的来自几万名成功人士的数据,这样的事业巅峰期通常能持续3到5年。这就像库里手热的时候,队友们都给他传球,他也更有信心去投篮,投中的球当然也就更多。这么一分析,“热手效应”的存在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但事情真的像它看上去的这么简单吗?
接下来,咱们来说一说心理学上对“热手效应”最经典的一种解释。这种解释认为,“热手效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谬误。
我们才说了,有几万名成功人士的经历都证实“热手效应”是真实存在的,怎么又说它是谬误呢?先别忙,在解释心理学上的这个结论之前,咱们先来看看另一件有意思的小事情。
瑞典有一家公司叫Spotify,中文翻译过来叫“声田”,是一个播放音乐的平台。声田有一个随机播放的功能,你创建一个歌单,打开随机播放,声田就会把歌单里的歌打乱顺序给你播出来。
这听起来是一个很简单的功能,也很容易实现,但是在推出这个功能以后,声田公司却不断地收到用户的投诉。用户们抱怨说,声田的随机播放根本就不随机,经常连着好几首歌都是同一个歌手的。那这是怎么回事呢?肯定是声田收了人家的钱,要不怎么随机来随机去,老是绕不开这个人呢?这样的说法传开了,对声田公司的声誉肯定有不良影响,公司就派了一个团队去调查。可是调查的人也很纳闷,因为这没什么好调查的,声田公司的随机播放功能用的是一种非常经典的随机算法,在业内很有名,叫“费舍尔-耶茨洗牌算法”。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算法,总共三行代码,可以把任何一个有限的序列随机化。这个算法从发明出来到现在,将近一百年了,人们还在用它,因为它的随机性是无可争议的。
那问题出在哪儿了呢?其实,出问题的不是算法,而是声田的用户。用户们觉得声田的随机播放不随机,是因为他们连续听到了同一个歌手的歌。但这是一种典型的认知错觉。我们往往以为,一个随机的序列应该是均匀分布的,但其实,在一个随机序列里,连续出现相同元素的概率是很高的,尤其是当元素的种类并没有那么多的时候。你创建一个歌单,里面有七八个歌手的歌,开了两个小时的车,一直在听这个歌单,那你很可能会听到同一个歌手的歌连着播放了两次,甚至三四次。我再举一个更多人熟悉的例子,打扑克的时候,连续两把都抽到了差不多的牌,比如上一把抽到了三个K,这一把又抽到了三个K,有人就会说,肯定是牌洗得不充分。但其实,有这种想法的人跟声田的用户犯了同一种谬误。这就是认为,随机等同于均匀。
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谬误呢?声田有个产品经理叫扎法尔,他说了一句很精彩的话,他说:“我们的大脑是一个出色的模式匹配设备,它会找到没有模式的模式。”换句话说,我们总是在混乱中看到秩序,这是因为我们渴望秩序。因为有这种寻找秩序的冲动,一件事明明是随机的,我们却总能从中找出一点规律。
说到这儿,不知道你对“热手效应”有没有产生一丝怀疑?打篮球的时候,一个人连续投进了三颗、四颗、五颗球,这到底是因为这个人状态好,还是说,这根本就是随机的呢?
1982年,斯坦福大学心理系的一个研究团队专门研究了这个问题。他们找来了前一年费城76人队整个赛季的投篮数据,还有波士顿凯尔特人队罚球的数据。根据这些数据,他们算出了所有球员在投进一颗球和投丢一颗球之后的命中率。假如“热手效应”真的存在,那么球员在投进一颗球以后的命中率应该比他平时的命中率要高,在投丢一颗球以后的命中率,应该更低。但真实的情况是什么呢?计算结果显示,球员们在投进一颗球和投丢一颗球以后,命中率都没有明显的变化。在这样的结果面前,“热手效应”就显得相当可疑了。
为了验证他们的这个结论,研究人员又组织了一场实验。他们找来了康奈尔大学的篮球校队,男女队员加在一起,总共26个人。在实验里,每个球员要在固定的点位上投篮100次,每次投篮之前,他们还要对自己下一次投篮的结果下注,要是他们感觉自己手很热,对投进下一颗球很有信心,就会多下注,这样,要是他们真的投进了,就能从研究人员那里拿到更多的现金奖励。假如“热手效应”真的存在,那这些球员对自己什么时候手热应该是最清楚的,这就好像炒股票的时候掌握了内部消息一样,应该能挣到更多的钱才对。但结果怎么样呢?实验做完了,球员们对自己投篮结果的预测,正确率惨不忍睹。他们确实会在感觉手热的时候多下注,赌自己能投进,但这样的预测往往是错误的。
经过数据分析和现场实验两个环节,斯坦福大学心理系的这个研究团队得出了结论:“热手效应”真的只是人们的幻觉。别管咱们刚才说到了多少种解释,让“热手效应”看起来多么合情合理,从数据上看,球员们的命中率在他们感觉手热的时候,就是没什么变化。那他们为什么还会相信“热手效应”呢?心理学上的解释是,因为人们的判断受到了“小数定律”的影响。什么是“小数定律”呢?简单来说,就是当我们面对一个数据量很小的样本的时候,我们仍然会基于这样的小样本得出某些结论,并且对这些结论过度自信。你想,当一个人感觉自己手热的时候,他做出这个判断的依据是什么呢?他投了一颗球,进了,又投了一颗球,又进了,就基于这么两颗球的数据,他就觉得自己手感不错,那这样的判断当然是不靠谱的,因为样本的数据量太小了,哪怕是在随机序列里,出现这样的重复也是很正常的。
听到这儿,你可能也觉得,相信“热手效应”有点荒唐。但其实,我们平时做的很多判断都会受到“小数定律”的影响。比如,一只股票在短期内的表现,就很容易引起投资者的紧张。我们有时候看到它在几周之内的涨跌,就会决定买入或者卖出,这其实跟相信“热手效应”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假如斯坦福大学的这项研究真的是正确的,那“热手效应”就应该有另一个名字,这就是“赌徒谬误”。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专门有一个屏幕,上面显示的是刚刚过去的几场赌局的结果。这些数据有什么规律吗?完全没有。但是赌徒们会从中找到“规律”,在“小数定律”的影响下绞尽脑汁,给自己建立出虚幻的自信心,最终,把更多的钱投进赌场的机器里。
你可能觉得,斯坦福大学的这项研究,听着确实有点意思,但他们研究的终归还是体育和游戏,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但其实,这项研究在学界的影响力还是不小的。在斯坦福大学的这个团队里,领头的学者名叫特沃斯基,这是认知心理学领域的一位先驱。特沃斯基还有一位非常默契的研究伙伴,你就算不学心理学也很可能听说过,他就是第一位以心理学家的身份拿到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学者,那本著名的《思考,快与慢》的作者,丹尼尔·卡尼曼。我们刚才提到的“小数定律”就是特沃斯基和卡尼曼两个人联手开发出来的理论。特沃斯基领导的这项关于“热手效应”的研究,给“小数定律”提供了一个关键的注脚。这项研究,还有特沃斯基和卡尼曼一起开展的一系列研究,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给行为经济学带来了大量的启发。卡尼曼是2002年拿到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这个奖,本来应该是他和特沃斯基一起拿,只可惜,特沃斯基早在1996年就去世了,只活了59岁,而诺贝尔奖是不授予逝者的。但在诺奖委员会给卡尼曼写的颁奖词里,还是隆重地提到了特沃斯基。在颁奖词里提到获奖者之外另一个人的名字,这在诺贝尔奖的历史上是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
特沃斯基的这项研究算是给“热手效应”判了死刑。在接下来的三十多年里,这一结论渐渐成了心理学界的共识,“热手效应”也渐渐被人们叫成了“热手谬误”。
假如听到这儿,你对“热手效应”的存在还抱有一线希望的话,那请你往下听,因为,反转来了。
《热手效应》这本书的作者科恩之所以会对“热手效应”这么感兴趣,是因为他自己在年轻的时候就经历过一次“热手效应”。那时他还在上高中,在校队里打篮球,水平可以说是非常一般。可是有一场比赛,他随时想起来都记忆犹新。在那场比赛上,他突然成了全队的得分王,怎么投,怎么进。事后想起来,他说拥有“热手效应”就像拥有超能力一样,连续进了几颗之后,他的身体极其兴奋,意识极其专注,篮筐在他看来,就好像直升机的停机坪那么大。他的眼里只有篮筐,其他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那在这场比赛之后,科恩打篮球是不是就开窍了呢?完全没有。从这以后没过多久,科恩就放弃了打篮球,原因是他打得实在不怎么样,再打下去也没什么出路。那场比赛成了他一生一次的经历。但是科恩一直记得那种感觉,太美妙了。你叫它“热手效应”也好,叫它“心流”也好,那种感觉真的只是一种认知上的谬误吗?特沃斯基的研究真的给“热手效应”下了定论吗?
在1980年代初,特沃斯基掌握的数据可以说是尽善尽美了。但是在今天,我们拥有了重新检验这项研究的全新的可能。这是因为我们对数据的掌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和精度。
2005年,有两个以色列人合伙办了一家公司。这两个人一个是以色列国防军的工程师,另一个是核物理学家。那他们办的这家公司是造导弹的吗?不是,他们要把视觉智能领域的技术应用到体育行业,换句话说,他们要用摄像头来记录体育比赛里的各种数据。从2011年起,他们陆续把这项技术卖给了NBA的几支球队。这项技术很有用,达拉斯小牛队第一个引进这项技术,就拿到了当年的NBA总冠军。从这以后,视觉智能技术就渐渐成了NBA球队的标配。但问题是,球队拿到了大量的数据,也不知道该怎么分析,还是得委托专业的研究团队。菲尼克斯太阳队就在网上找到了一家看起来挺靠谱的机构,叫“哈佛体育分析集团”,把球队的数据交给他们分析。
这个“哈佛体育分析集团”,名字起得挺唬人,其实只是哈佛大学的几个本科生组织的一个社团。在这个社团里,有两个活跃分子,女生叫斯坦,男生叫伊泽科维茨,都是90后。别看他们年轻,然而他们分析数据的能力一点不含糊。接到太阳队的委托以后,伊泽科维茨很快就找到了最有价值的研究方向,他拉着斯坦,准备对“热手效应”再做一次全面的检验。他们当然读过特沃斯基三十年前发表的论文,但伊泽科维茨的思路很清晰,也很有志气,他说:“学术研究者的言论基本来源于他们所拥有的数据。随着数据的增多,我们一向认为是真理的东西可能只是我们的错觉。”
那伊泽科维茨和斯坦是怎么做研究的呢?简单来说,他们极大地提高了分析的颗粒度。在特沃斯基当年的研究里,对数据的处理是比较粗糙的,三分球和直接上篮都被抽象成了“投篮”这一种行为。特沃斯基只关心投篮的次数和进球的次数。但实际上,考虑到场上的局势、球员的技术特点、球出手时和篮筐的相对位置、进球是空心还是打板、场地是主场还是客场,还有其他说都说不完的各种因素,每一次投篮的难度都各不相同。如果我们把分析的颗粒度提到这个层面上,那特沃斯基当年的研究就显得有点单薄了。但问题是,这种广度和精度的数据,也只有在今天的技术条件下,才能被记录下来。
有了这样的数据,伊泽科维茨和斯坦开发了一套算法,计算出了每一次投篮的难度。这样一来,他们考察的“热手效应”就不只是球员连续进球的概率,而是球员在多大程度上实现了超水平的发挥。哪怕一名球员在手热的时候没有连续进球,但他进球的难度比平时更高,这也是“热手效应”的一种体现。那结论是什么呢?伊泽科维茨和斯坦发现,如果一名球员在四次投篮中命中了一颗,这会给他的状态带来1.2%的进步;如果四颗球投中了两颗,那他的状态会提高2.4%。这个变化很小,但是真实、普遍、可量化。换句话说,“热手效应”不是一个谬误,它真的存在。
伊泽科维茨和斯坦的研究第一次从实证的角度推翻了特沃斯基的结论。而真正从理论上撼动特沃斯基的是两位经济学家,两个人分别叫米勒和圣胡尔霍。他们发现特沃斯基的研究里存在一个隐蔽的统计学上的偏差。关于这个偏差,书里的解释很简单,但我找到了米勒和圣胡尔霍针对这个偏差发表的论文,请教了一位了解统计学的学者。他告诉我,这个偏差涉及统计学上等概率假设的认定问题,真要解释清楚,恐怕要比书里写得复杂一些。要是我们不深入统计学的细节,那么简单来说,特沃斯基当年在计算球员的命中率的时候,算法有问题。按照特沃斯基的算法,球员在投中一颗球以后的命中率实际上被算低了。被算低了的命中率和平时的命中率一样高,那这恰恰说明球员的状态在投中一颗球以后有所提高,“热手效应”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特沃斯基,还有从始至终一直支持着特沃斯基的丹尼尔·卡尼曼,他们都错了吗?带着这个问题,米勒和圣胡尔霍当面请教了卡尼曼本人。那是2016年的春天,卡尼曼已经82岁了,满头银发,穿着整洁的西装和黑风衣坐在教室的最前排,一丝不苟地听完了米勒的演讲。等学生们问完了问题,卡尼曼举起手,他说,特沃斯基留下的学术遗产是很了不起的,他也相信他和特沃斯基一起得出的洞察,相信人们总是会在随机的地方想象出模式,但是,在关于“热手效应”的研究上,特沃斯基显然错了,他们当年的算法有偏差,“热手效应”真实存在。
承认特沃斯基犯了错,这对卡尼曼来讲应该不是件轻松的事。我在诺贝尔奖的官方网站上读到了卡尼曼写给特沃斯基的悼词,字里行间都是惋惜和怀念。对卡尼曼来讲,特沃斯基是他毕生的挚友,比他更年轻,更有天分,更可能做出改变世界的研究,只可惜英年早逝。在特沃斯基走后的二十多年里,卡尼曼一直忠实地守护着他和特沃斯基一起建立的学术大厦,而新的研究正在不断冲刷着大厦的根基。当然,学术的目的本就是去伪存真,随着数据能力的提升、研究范式的迭代,新的洞见只会不断地刷新旧有的认知,而每一代学者都用自己的智慧,照亮了下一代人前行的方向。
关于“热手效应”的争论仍在继续。在本期听书的结尾,我想跳出学界的语境,思考一下关于“热手效应”的这一系列研究能给我们普通人带来什么启发。在我看来,一个人到底是经历了“热手效应”,还是陷入了“赌徒谬误”,关键要看“手热”的时候,他的自信有没有改变他的行动。这就像统计物理学家王大顺说的那样,当一个人处在事业的上升期,感觉信心满满,这种信心又转化成了他做事的动力,为他带来了更多的资源,以及他人更高的期许,他成事的能力自然就会变强。而当一个人的自信让他满足于现状,让他失去了对新信息、新知识的兴趣,不愿去尝试新的打法,他就会渐渐像赌徒一样,盲目投入,失去清醒的判断力。你的自信到底是让你高歌猛进还是停步不前,这或许就是“热手效应”和“赌徒谬误”之间最根本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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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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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到底是经历了“热手效应”,还是陷入了“赌徒谬误”,关键要看“手热”的时候,他的自信有没有改变他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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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自信到底是让你高歌猛进还是停步不前,这或许就是“热手效应”和“赌徒谬误”之间最根本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