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亲密》 刘玮解读

《冷亲密》| 刘玮解读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今天要为你解读的书叫《冷亲密》，副标题是“情感资本主义的造就”。这本书追溯了现代心理学知识的发展，揭示了这种发展如何把情感变成了资本，并且与资本主义一起重塑了当代人对于情感的理解，让原本亲密热烈的情感关系变冷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做过或者听说过类似这样的问卷：“列出你的伴侣目前正在做的、让你感到被关心和被爱护的事情，并按照它们对你的重要性进行排序。”这样的问卷设计出来一般是为了解决夫妻之间情感问题的，事实也经常证明它确实有效。但是，假如有人跟你说，这样的问卷把原本温情脉脉的亲密关系变成了可以被衡量和计算的对象，甚至把情感变成一种商品。你会怎么看呢？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主张非常奇怪，甚至非常离谱？明明可以很有效地解决情感问题的工具怎么会反过来伤害情感呢？我今天要给你解读的这本《冷亲密》就是想要向你表明这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主张。

这本书的作者是享誉世界的社会学家伊娃·易洛思，她执教于以色列希伯来大学和巴黎社会科学高等学院，还是很多知名高校的客座教授。这本书的英文版出版于2007年，易洛思对当时美国的在线交友网站进行了采访调研，以此审视当代人的情感困局，并探讨这背后的历史和文化成因。易洛思长期关注情感问题，非常善于融合多学科的视角去分析人的情感。阅读她的书，会让你对亲密关系有全新的认识，进而反思我们到底需要怎样的亲密关系，以及我们又该如何去建立如此的亲密关系。

接下来，我将分成三个部分，为你解读这本书的推理过程以及其中最打动我的内容。首先，我们来看看心理学理论如何把原本属于私人领域的情感推到了公共舞台，让它成为可以计算和操控的对象；接下来，我们再去看看进入公共领域的情感又如何一步步沦为了资本，造就了这本书副标题里说的“情感资本主义”；第三部分，我们通过互联网相亲这个例子，来看看情感资本如何让相爱也越来越难，甚至把人变成了“过度理性的傻瓜”。

好，现在就让我们以美国为例，来看看心理学理论是如何让当代人的情感生活变味的。当然，心理学对情感生活的影响是一个慢慢积累、潜移默化的过程，但如果非要给这个过程确定一个起点的话，易洛思会选择1909年。因为在那一年，精神分析的创始人弗洛伊德在美国做了5场影响深远的讲座。在易洛思看来，弗洛伊德的理论对于美国流行文化的最大影响在于，它确立了一种流行至今的“疗愈风格”（就是治疗、治愈的那个“疗愈”）。什么是“疗愈风格”呢？疗愈风格主要通过一个人的早年经历来理解他的情感和行为。在弗洛伊德看来，每个人的童年都不可避免地会有造成伤痛的经历，这些负面经历就成为解释各种打了引号的“不正常”行为的原因。结果就是，每个人都不怎么“正常”，每个人都需要疗愈。这种疗愈风格其实在今天依然非常盛行。打开手机，关于“原生家庭”的讨论几乎随处可见，各种心理学自媒体也都在贩卖着相似的故事：“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这样的故事看多了，我们很自然地就会认为，现代人谁还没有点儿心理疾病呢？

在疗愈风格的支配下，不仅大量心理学概念进入日常语言，像强迫症、讨好型人格、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等等，它们都成了我们用来理解自身的词汇，心理学家也越来越多地承担起导师的角色，在教育、招聘、管理、婚姻、囚犯改造等各个领域为他人提供指导和帮助。

易洛思讨论了美国临床心理学家埃尔顿·梅奥的例子。梅奥最早把心理疗愈的概念引入工作场所，他的研究团队通过倾听工厂女工的愤怒和抱怨，提高了工厂的生产效率。对此，梅奥的解释是：情感交流使工人们感到自己受到重视，由此建立了良好的人际关系，营造出了更令人愉悦的工作环境。梅奥的工作证明了以沟通为核心的心理疗愈对于企业管理的重要性。

经过心理学家的不懈努力，沟通的能力或者交际能力成为任何优秀的企业管理者甚至企业员工的必备素质。但什么才算好的沟通能力呢？一个提供沟通技巧的网站给出了这样的回答：“良好的沟通技巧需要你有高度的自我意识，了解自己的沟通方式；同时，你也需要了解他人如何看待你，这样你就可以主动适应对方的沟通方式。找到既适合自己又能与他人产生共鸣的行为，他人就会对你更加满意。”

在易洛思看来，这个回答完美地契合了疗愈风格对于沟通的理解。根据这种理解，沟通能力基本上是一种相互认可和共情的能力。有了这种能力，人们就可以在充斥着不确定性和矛盾冲突的商业环境中游刃有余。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说明你的沟通能力存在某种问题，需要心理学的指导才能治愈。

易洛思用这个例子来纠正很多人对于资本主义的一个偏见，那就是认为资本主义的经济组织方式排除情感。其实不是的，沟通这种情感能力是合作的必要条件，它创造了资本主义所依赖的社交网络。只不过，这里的情感并不是原本私人领域的情感，而是被心理学理论包装过的、服务于商业目的的情感。

心理学对于美国社会的影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1946年达到了高潮。那一年，美国通过了《全国心理健康法案》。自那以后，普通公民的心理健康也被包括进了心理学家的管辖范围，这带来了疗愈服务市场的迅速扩张。到了20世纪60年代，心理学服务已经成为美国社区必备的基础设施。这种制度化的心理学首先影响了美国中产阶级的家庭生活，原因不难理解，心理疗愈从一开始就是关于自我如何在家庭中成长的叙事，而且，疗愈所使用的语言蕴藏着改变传统家庭结构的力量。

要了解这种力量，我们可以看看当时的心理学家倡导的一种新型亲密关系。这种亲密关系有两个核心特征：一是默认伴侣之间应该平等相处，二是强调用语言来进行自我表达。如果说第一个特征主要得益于女权运动的蓬勃发展，第二个特征则主要受到了心理治疗理论和实践的影响。具体来说，为了提供解决情感问题的策略，心理学家不仅需要当事人明确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并且要求他们克服羞耻或者恐惧的情绪，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说出来，让对方知道。此外，心理学家还开发出了各种各样的调查问卷与心理测试，这些问卷和测试要求个人说明自己的偏好和价值观，同时用量化的方式来创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根据某种共同的度量标准，感情上的差异甚至可以精确地表述为分值的大小。比如，心理学家贝塞尔曾开发过一份名为“浪漫吸引力问卷”的调查问卷，用来评估伴侣之间的匹配度，以及他们的婚姻浪漫程度。这份问卷由60条陈述组成，两人做完问卷之后，如果得分在220到300分之间，就意味着这两人有相当高的浪漫吸引力水平，足以维持一段浪漫关系。

在易洛思看来，心理学对于家庭生活的主要影响就是将情感关系理性化，而理性化的突出特征就是懂得盘算、深谋远虑。想要盘算和管理情感关系，我们首先需要为情感命名并进行明确的表达。也就是说，我们需要从当下转瞬即逝的情感经验中抽离出来，把情感转化为文字。一旦成为听得见、看得见的文字，原本私密的、高度主观性的情感就从感受者那里分离出来，被锁定在语言这个公共空间中，成为人们可以解读、反思和把玩的对象。结果就是，用心理学方法和词汇理解的情感关系逐渐脱离了它发生的原初情境，成为一种可以被观察、计算和操控的客观对象。相应地，处于这种情感关系中的人们也需要拥有一种理性反思的能力，需要将自己的欲望、情感和目标通过语言表达出来，在各种心理学手段的干预下，不断与伴侣沟通，从而实现某种平等和公平的交换。这样一来，原本亲密的情感关系就转化成了可以被比较衡量的公共对象，进而沦为可以拿来买卖和交换的商品，比如大量的情感咨询师就此应运而生了。

你可能会问，即使如此，那又怎么样呢？要知道，我们真正在乎的东西一旦可以买卖和交换，就不再是它原来的样子了，比如我们的尊严、自由、信仰其实都是这样。我们的亲密关系一旦丧失掉它的私密性和特殊性，变成了公共的商品，它就会变得不再热烈、不再能够赋予人生以意义。换言之，它就成了“冷亲密”。

好，到这里，我们了解了疗愈风格的心理学是如何把私人情感推入公共领域的，我们也看到了亲密关系之所以会变冷的初步原因。接下来，我们更进一步来看看心理学是如何与资本主义合谋，造就“情感资本主义”的。

在弗洛伊德的理论中，精神痛苦在所有人的人生中比比皆是：不被重视的童年、过度严厉或者有过度保护欲的父母、没有得到满足的欲望、愤怒、恐惧、焦虑，以及不由自主的强迫。为了减轻精神痛苦，每个人都需要心理治疗。而心理学的治疗方式依赖一种独特的关于自我的叙事，这种叙事的核心是“自我实现”。心理学家卡尔·罗杰斯这样描述个人自我实现的倾向：“它是生命的主要源泉，它是所有心理治疗都依赖的一种倾向，它是一种实现和激活出自我所有潜能的倾向……只需等待适当的时机被释放和表达。”另一位我们更熟悉的心理学家，提出需求层次理论的马斯洛，更是把自我实现看作人类发展的最高需求，甚至把那些没有做到自我实现的人视为“病人”。

但易洛思对此非常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心理学家宣称一个未能充分自我实现的人是病人，就好像说一个没有充分锻炼肌肉的人是病人一样荒谬。更有甚者，在心理学中，到底怎样才算自我实现其实一直都是不清晰的，标准一直在改变。

尽管“自我实现”这个概念如此模糊，关于自我实现的疗愈故事却比比皆是。各种社会组织和活动都为它提供了操练的平台。比如心理咨询、互助小组、综艺节目、康复中心、培训课程等等。借助这些平台，自我实现的叙事成为一个巨大的产业。现在，自我实现的疗愈叙事已经构建了一套独特的话语，不仅定义了一种新的电视节目题材，还改变了个人传记的书写方式。电视节目的代表是一度红遍全美国，制作了3000多集的《奥普拉脱口秀》。这个脱口秀的典型套路是，首先由奥普拉对嘉宾的遭遇进行疗愈叙事，这让嘉宾对自身的行为有了进一步的自我理解，接着邀请心理学家把嘉宾的故事构建成一个心理问题，并找到一套可以解释其行为的一般性叙事。这套叙事往往会把一个人现在的痛苦与童年的某些特定事件联系起来，让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出了问题，正是那些问题阻碍他实现真实的自我。与这种节目的套路类似，成功人士的自传也被自我实现的疗愈叙事变得千篇一律。世俗的成功从来都不是传记讲述者的最终目的，他们永远都在追求他们的内在自我，在痛苦中与各种遭遇作斗争，最后才明白，只有锻炼自己咀嚼和消化痛苦的能力，才能最终摆脱痛苦，与自己和解。

易洛思对疗愈叙事提出了一个非常深刻的批评。她说心理学的主要使命本来是减轻人们的各种精神痛苦。但是现在，疗愈叙事却在帮人们创造对于痛苦的记忆。这非常具有讽刺意味，心理治疗创造了很多它本应该去减轻的痛苦！确实，疗愈叙事所做的正是要从早年的生活经历中创造出一切，要赋予不幸以意义，不断提醒人们现在的生活只是那些不幸的再现或者升华。这么看来，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之一林肯，对于自己早年人生的评价或许并没有这么肤浅，他说：“想要从我的早年生活中汲取什么有营养的成分，那是十分愚蠢徒劳的事情。因为一句话就足以概括一切，那是一个穷小子简短而又普通的生活记事。”你看，林肯对自己早年人生的概括完全不符合疗愈叙事的套路，但是听起来却无比真诚。如果用今天的传记套路来写，这本来平淡无奇的早年经历肯定要大书特书，甚至会成为塑造林肯一生信条和理念的源泉。

让我们说回情感的问题。疗愈叙事的巨大成功促成了一种独特的社会生活领域，易洛思称之为“情感场域”。在情感场域中，学术界、文化产业部门、医疗机构和制药厂相互交织，形成了一个拥有自己的规则、对象和范围的行动领域。尽管参与各方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但它们一致同意，情感生活是需要管理和控制的，这种管理和控制是为了实现心理学看来的“健康”。这样一来，心理学家判定的“情感健康”就成为一种新型商品，可以被生产、流通和消费。

这方面的一个典型例子就是我们经常会用到的“情商”这个词。根据心理学家丹尼尔·戈尔曼的最初界定，情商是一种社交智力，是人们注意自己和他人情感的能力，懂得如何利用这一信息来指导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和沟通能力一样，情商在商业领域具有显而易见的价值。于是，心理学家们就设计出各种计算情商的人格测试和评估量表，帮助企业招募到具有高情商的人，还给这样的人分配较多的绩效奖励。由此，原本作为一种情感风格的情商就和知识、文化一样，转化成一种能够带来实际经济效益的资本。这就是易洛思所说的“情感资本”。

一旦成为资本，情商的影响就不再局限于经济领域了，而是具有了把人区分成不同群组甚至阶层的力量。情商不仅在工作场所把雇员区分为高效和低效，甚至可以区分出不同的社会阶层。富裕阶层很自然地会拥有高情商这种情感能力，与此相对，贫困阶层则更容易缺乏情商。慢慢地，一个人原本很自然的情感态度和风格，就像他的文化品位一样，定义了这个人的社会身份。

这让我想起前段时间被炒得很热的“松弛感”这个概念。在社交媒体的宣传攻势下，松弛感俨然成为成熟自我的一个关键属性。殊不知，所谓的松弛感只是有钱有闲阶层的特权，只是他们在优越的家庭条件中耳濡目染习得的属于他们那个阶层的习惯。广大网友对于松弛感的追捧，反映的其实是对于这种情感风格所代表的财富和社会地位的向往和模仿。一言以蔽之，在当代社会，松弛感这样的情感风格已经成为巩固资本主义经济秩序的资源。而这种情感和经济彼此影响彼此塑造的文化，就是作者所说的“情感资本主义”。

好，到这里，我们了解到今天，私人领域的情感被推入到公共领域，公共领域的情感与资本结合，造就“情感资本主义”，那这一切有何影响呢？接下来，我们来看看易洛思如何运用这些理论来观察和分析网络相亲这种当代现象，借此我们来具体讲一讲，这对我们的影响。

今天，网络交友已经成为当代人非常重要的社交方式，随之而来的是互联网交友平台的蓬勃发展，形形色色的相亲网站和约会软件都许诺可以为你匹配到高度契合的伴侣。然而，根据作者的调查，大部分人会对网络交友的结果感到失望。这是为什么呢？

一种常见的解释说，网络是虚拟空间，充斥着不真实的伪装。但易洛思并不认同这种解释。在她看来，人们的网络自我常常比现实中的自我更真实、更诚恳，也更富有同理心，因为网络关系废除了身体，它能够让人们更加充分地表达真实的自我。这其实很符合我们身边的小样本观察结果：在现实中，当人们在表达自己的言行之前，很多时候都会事先在自己的脑海当中进行一番“预演”，借此推断那样的言行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但在网络空间中，这样的顾虑就会明显减少，因此，人们在网上反而更少伪装。

如果是这样，那网络交友的普遍失望感是如何产生的呢？根据易洛思的看法，关键的原因在于，在网络空间中，人们对于网上对象的了解基于言语表述和理性知识，而非直接的感官感受，即便很真实，这也是跟实际的人脱节的。这样，人就变成了一系列离散的属性，但我们的情感体验恰恰来自各种属性融合而成的整体，对于这种整体的人的把握需要依赖基于身体的直觉式想象，而不是理性的呈现和分析。这句话听着有点绕吧，它是什么意思呢？让我们从个人在网络空间中的自我描述说起。

每一个相亲网站都会要求用户填写个人资料，用来帮助用户更快地找到匹配的对象。很多网站把个人资料的填写过程设计为调查问卷，这些问卷不仅由专业的心理学家设计，有的还获得过专利。比如，一个由临床心理学家创立的相亲网站声称，如果某用户回答了500个问题并建立起自己的个人档案，他们就可以找到那些与他非常匹配的用户，用这种方式进行的匹配会显著提高双方步入婚姻殿堂的概率。那些问题涉及个人外貌、爱好、性格、品位、价值观、宗教信仰、政治立场、生活习惯等各个方面。这样，你在网络空间中的自我描述就是互联网上的另一个你；同样，你对于他人的了解也是基于他们的自我描述。

这种自我描述可以很真实，但问题在于，它是通过书面语言完成的，而且不是面向特定的、具体的他人，而是面向未知的、抽象的观众。更带有一些吊诡意味的是，本来用来向他人展示自我独特性的网络描述，事实上充满雷同，像善良、聪明、乐观、有趣、浪漫、专一这样的自我描述在网络中随处可见。这其实也不难理解，因为当我们需要用一种相对抽象的、文字化的方式向他人介绍自己时，往往会使用一些惯例，会把那些用来描述理想人格的词语套用到自己身上。因此，当人们通过语言来展示自我时，自我呈现往往会显得千篇一律，比如工作类型是什么，收入水平如何，性格外向或者内向，喜欢什么类型的音乐或电影，喜欢到什么地方旅游，等等。与此同时，因为网络上的资源几乎是无限的，人们在网上相亲时就会格外挑剔，反复比较，寻找他们可能获得的最大价值。这样，寻找亲密关系的活动就变成了赤裸裸地挑选商品式的经济活动，每个人都是待价而沽的商品。而且不管是线上聊天还是线下见面，每个人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形成一套相对固定的话术，如何打破尴尬，如何自我介绍，如何挑起进一步的话题，又如何在感觉不好的时候溜之大吉。这些高度重复的信息、场景、话术，也让网络相亲往往充满失望感，尝试的时间越长就越让人失望，越难以找到让自己心动的另一半。

这种商品化的网络相亲几乎彻底消灭了一见钟情。体验过的人都知道，一见钟情非常独特：它突如其来却非常猛烈，不可控制，甚至无法解释，它在第一次见面时就会立刻出现。因为一见钟情需要彼此能看见真实的对方，并被对方的整体魅力所吸引，任何文字性的、知识性的了解都无法产生一见钟情的体验。一见钟情代表了传统浪漫关系的核心特征。首先，传统的爱情是某种意料之外的非理性顿悟，它就像火山突然爆发一样，无法筹划，也无法安排。其次，传统的浪漫关系始终与性吸引密切相关，而性吸引力来自感性魅力。无论之前你拥有多少关于对方的支离破碎的信息，一旦你与对方见面并被对方的魅力吸引，你就会迅速识别并重新发现对方，从而对她形成一种整体的看法。这种直觉式的判断看似非理性，却是我们的大脑作出此类决策的最有效和最快捷的途径。

然而，在情感资本主义塑造的文化中，基于直觉和情感的判断能力受到越来越多的阻碍，人们在处理亲密关系的时候也变得越来越理性。这不仅使得原本热烈的爱情变冷，还会让越来越多的人成为易洛思所说的“过度理性的傻瓜”。这种人非常像一类脑部受损的病人。假设你要和这样的病人进行一次会面，你给了他两个可以选择的见面日期，两个日期只间隔了几天。但是那个病人却要对那两个日期进行仔细的分析，列出选择每个日期的每一条同意或反对的理由，还会对日期选项以及可能出现的后果进行巨细无遗的描述和细致入微的成本收益分析。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在他还没有选定日期之前，你就已经不想和他见面了，更别说要与他恋爱了。

好，到这里，这本《冷亲密：情感资本主义的造就》的主要内容就给你解读得差不多了。在这本书里，易洛思运用敏锐的洞察力，将情感问题置于社会学、心理学、哲学领域交汇的视角中，揭示了当代情感困顿和冷亲密现象的原因。简而言之，就是疗愈性的心理学与资本主义经济模式结合，把情感变成了可以管理、可以控制的商品，形成了“情感资本主义”，这样一来，爱就变得越来越难了。

虽然对易洛思的结论我不是百分之百认可，毕竟一见钟情式的美好爱情可遇不可求，网络相亲也确实解决了很多人寻找人生伴侣的难题。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本书充满了对心理学与当代社会生活关系的深刻观察，充满了对私人情感变成公共资本的深刻担忧。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我有时候会怀疑易洛思是不是长了一双分辨率更高的眼睛，因为她不仅能够看到普通人习以为常的现象背后所蕴含的非同寻常的意义，还能看到那些现象彼此之间的隐秘关联。在随着易洛思一起思考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对于社会生活的了解多了一个维度，或者更准确地说，我的社会生活本身多了一个维度。这或许就是社会学最独特的魅力。

作为社会学家，易洛思在这本书里的主要工作是描述现象，并对这种现象造成的结果进行批判。她并没有想对“冷亲密”的问题给出一个解决方案。不过通过她的批判，我们也可以或多或少获得一些解决问题的思路。易洛思应该会认可“让属于情感的归情感，让属于理性的归理性”这样的分工。也就是说，在处理感情问题时，我们更应该尊重自己真实的、原初的情感体验，尤其是要相信那种说不清缘由却十分清楚的直觉，不要过分依赖理性反思，尤其是不要迷信各种理论。爱情的美好首先在于它对我们情感的直接冲击。如果把爱情都变成了逻辑、论证、数学计算，爱情恐怕也就失去了它最美好的面孔，变得苍白、乏味、干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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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1. 我们的亲密关系一旦丧失掉它的私密性和特殊性，变成了公共的商品，它就会变得不再热烈、不再能够赋予人生以意义。换言之，它就成了“冷亲密”。

2. 在处理感情问题时，我们更应该尊重自己真实的、原初的情感体验，尤其是要相信那种说不清缘由却十分清楚的直觉，不要过分依赖理性反思，尤其是不要迷信各种理论。

3. 爱情的美好首先在于它对我们情感的直接冲击。如果把爱情都变成了逻辑、论证、数学计算，爱情恐怕也就失去了它最美好的面孔，变得苍白、乏味、干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