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传》 于赓哲解读
《岳飞传》｜于赓哲解读
你好，我是于赓哲，我们今天来聊一聊岳飞。
我们的重点不在于说岳飞的那些战绩。其实，岳飞的那些光辉事迹，中国人耳熟能详，我这里就不赘述了。我们今天要谈的问题是，岳飞为何而死？
如果把南宋比喻成一个企业的话，我们就得说，环境不对，企业文化不对。如果只是一个企业的话，有一句话叫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可以躲避。因为如果有那样的企业，以自己的胸怀和抱负，和自己的价值观来说，你很难在这生存。但是，它毕竟是个国家。对于岳飞来说，他的胸怀、抱负和理想，以及他的那种自幼养成的责任感，让他义无反顾，别无选择。
但是，我们后世人来观史，我们必须得明白他为何壮志难酬。
我们今天要讲的书是邓广铭先生的《岳飞传》。邓广铭先生本身就是治宋史的大家，这本书里边集中地展现了他对岳飞的研究。当然了，在解读的过程当中，我也会有自己的一些观点和看法。
首先，我们得明确宋朝是怎样的一个朝代。
宋朝是在五代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一代王朝，是武人夺权。但是，宋朝没有变成第六代，为什么？有一个重要的缘故，就是宋朝汲取了五代的教训。五代什么教训？五代就是政治原则紊乱，武人交替掌权。这样的一个时代，就是比拳头大的时代。这肇始于安史之乱之后的藩镇割据，从安史之乱一直到五代，就是军人势力不断壮大的时代，皇权衰微的时代。所以，对于建国的赵匡胤来说，要解决的问题是防止别人再用他的方式来取代宋朝。当然，这里边核心关键的问题，就是如何防止武人的势力坐大。因此，宋朝建国之初，就制定了一个基本的国策，就是扬文抑武，限制武人的权势。
并且宋朝还有一个特点，宋朝皇帝历来重视所谓“祖宗家法”。这种情况之下，既然前朝已经形成了成法，已经有了祖宗家法，那么后代的皇帝当然亦步亦趋。
岳飞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担当了重责大任，但是，他也被这样的环境所害。
南宋初年，由于金人的入侵，二帝的被掠，所以出现了宋朝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就是各路武装的自行建立。
当然了，这一切原因何在？就是正规军的无能。在宋金战争的全部过程中，金军之所以经常取得胜利，原因不在于女真兵马之英勇善战，而在于南宋正规军队之畏战、避战。
建炎四年五月份，当时宰相范宗尹给皇帝赵构（也就是宋高宗）建议说，你看现在一方面政府军无能，另外一方面为了抵抗金军，江淮之间有很多老百姓自发组织了游击队、民间武装。宋朝政府竟然给人家这些抗金武装起了个统一的称号，叫啥？叫游寇。范宗尹建议说，既然政府无力加以制服，不如干脆承认他们已经取得的地盘和他们的权力，然后把他们收编，变成我们的军队，委任他们这些首脑去出任将官。而且，还有个基本原则，范宗尹建议说，把他们每个人的辖区尽可能划得狭小一些，让他们的防区犬牙交错，这样子可以防止他们势力坐大。
结果，想来想去，赵构也只能忍痛采纳。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不这样做，你还有别的办法吗？所以，最后把淮水南北一共划了十几个军区，每一个军区都委派镇抚使一人，而这些镇抚使绝大多数都是南宋政府手里边的游寇的头目。比方说，河南镇抚使的翟兴、楚州镇抚使赵立、滁州镇抚使刘位等等。有意思的是，这里边也有由正规军将领出任的镇抚使，而岳飞就是其中一个，他被委派为通泰镇抚使，兼知泰州。
所以说，南宋初年出现的这个场景，如果是太平时日，宋朝政府是绝对不会让它出现的。出现自发建立的武装，这是宋朝政治之大忌讳，但这阵儿没办法。
在说岳飞之前，我们必须得说一句话，我刚才说了，如果把南宋比作一个企业的话，这个企业文化就不对，尤其对武人相当地不利。而且，这还不是南宋自己的问题，因为这个根在北宋。
我们列举一下北宋的一个著名事件，你就能看得出整个北宋上到皇帝，下到文臣，对武人是怎样的一种提防，怎样的一种敌意。我要说的就是狄青。
狄青出身行伍，本来就是个普通的士兵，凭着奋勇杀敌，一步一步这样地上来，上来之后担任了大将。这个人，坦白地说，为人坦荡磊落。
但是，这个人就被人盯上了，我们来念一个奏章，这上面是这么说的，说这个狄青“掌机密而为军士所喜，自于事体不便，不计青之用心如何也。……密访大臣，早决宸断，罢青机务，与一外藩，以此观青去就之际心迹如何，徐察流言，可以临事制变”。
好家伙，狄青还什么事都没有呢，就有人悄悄给皇帝提建议了，说是狄青在军中深孚众望，这可不是个好事，此其一；其二，希望皇上你早做决断，把狄青的军职给他罢了，委任他到地方上当个地方官。然后，你再派人去仔细观察狄青，看他有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然后咱们再决定怎么处置他。
你说这不就是要下阴招吗？这个奏章我们称之为《上仁宗乞罢狄青枢密》。作者是谁？你能想到吗？你绝对想不到。是欧阳修。他们两个没什么私人恩怨，他竟然对狄青有如此大的一个敌意。为什么？来自宋朝的政坛文化，就是对武人不放心。
欧阳修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整个文臣集团都是这么个态度。
所以，有很多学者看到了这个问题。你比如说，何忠礼一篇文章叫《岳飞遇害是宋高宗蓄谋已久的阴谋》。在这里边，他直接把岳飞之死的根源追溯到了这个时候，追溯到北宋，指出岳飞之死与宋代长久以来文人对武将的歧视和迫害是相关的，而且他说，这是宋朝政坛的传统。还有，张劲松写的《岳飞之死与宋代文人政治的历史困境》，这里边说岳飞之死乃是宋代政治的一大悲剧事件，一般认为是高宗、秦桧为与金媾和而杀害了岳飞，但从更深的政治文化传统来看，岳飞实为宋代士大夫官僚集团共同谋害，他的死象征了士大夫从武将手中重新夺回兵权，恢复了自宋代立国以来文人主导政治的传统。
我觉得两位先生说的是有道理的。从北宋狄青这个事儿你就能明白，岳飞之死绝非偶然。
何忠礼写的那篇文章当中就说，如果没有文臣官僚们的这种集体性的政治意识，高宗与秦桧要想夺回诸将兵柄就要困难得多。
高宗终于秉承祖宗家法，与官僚集团联手，再次将武人置于控制之下，南宋政治也重归北宋的传统。岳飞的杰出与威望，以及对媾和的反对态度，使其成为武人失败的祭品，其悲剧命运几乎是注定的。因为不杀岳飞，不足以显现士大夫的力量，不足以警示其他武人。后来，果然岳飞一死，史书记载说韩世忠“破胆矣”，韩世忠吓惨了。然后其他将领，比方张俊，就变得什么呢？叫做“效媚以自全”，就是向上谄媚，以求自保。你们终于得偿所愿了，拿谁做祭品？就是拿岳飞。
另外，要说岳飞什么时候引发了皇帝以及文臣集团的警觉，我们就得说第二个重要的事项，就是淮西兵变。
绍兴六年，也就是 1136 年12月，赵鼎罢相之后，右相张浚开始主政。这个张浚要替宋高宗完成一件活。什么呢？就是“谋收内外兵柄”，意思就是说要把军权重新收回到皇帝手里边去。所以，他是手下有都督府，他不是都督府的首领吗？他就想把这些兵权纳入都督府来。作为第一步，他就要去罢免淮西宣抚使刘光世的兵权。
当然了，刘光世可不算无辜。为啥呢？这个家伙非常无能。高宗和张浚担心一旦解除了刘光世的兵权会不会造成淮西军的不稳，更担心收回兵权会不会引起其他大将的疑虑。所以他们想到一招，什么呢？就是他们声称要剥夺刘光世的兵权，然后把淮西军交给岳飞。这样做的目的何在？他们并不是打算真的交给岳飞，他们的目的是拿岳飞的名望稳住人心，让军心不至于涣散。
可是问题就在于，刘光世兵权被解除之后，给岳飞的承诺完全就变卦了。刘光世的军队也没有拨给岳飞，而是直接划拨给了以张浚为首的都督府。然后，他还派出自己的一个心腹兵部尚书吕祉到庐州去节制淮西军。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原先刘光世的那两个部将王德还有郦琼，一个是都统制，一个是副都统制。但是问题就在于，这两个人本来就不对付，矛盾很深。当年夏天，岳飞见到张浚。这个时候，对王德和郦琼的这个任命还没有下达，张浚就征求岳飞的意见。岳飞直率地告诉他，说不行，说是淮西军本来就是收容了很多地方武装组成的，军纪原本就不好，很容易发生兵变；而王德与郦琼之间本来关系就不好，结果你现在一个是都统制，一个副都统制，完了一定会引发内乱。
张浚又问，那如果这俩人不行的话，张宣府如何？张宣府指的是张俊，这个俊是单立人旁的那个俊，不是这个问话的张浚。张浚问说张宣府如何？岳飞说：“张俊为人暴而寡谋，且郦琼之素所不服，或未能安反侧。”意思就是说这个人也不行，而且郦琼也一直不服张俊，所以这也不行。然后张浚再问，说那杨沂中如何？岳飞回答说，杨沂中那不跟王德之流是一回事吗？他咋能统治淮西军呢？
张浚听了之后冷笑一声说，噢，“浚固知非太尉不可也”。意思就是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就是说，谁都不行，只有你岳飞行，不就这意思吗？岳飞听了之后当即正色驳斥说：“都督以正问，飞不敢不尽其愚，然岂以得兵为计耶！”你既然问我的是淮西军的人选问题，我当然要按照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你，因为这是国家利益的事情，我哪是为自己考虑，哪是为了夺淮西军的兵权。
他一气之下，上书要求解除自己的兵权，然后上庐山，为母亲去守丧。就这样，岳飞坦白说，职业军人，一生心地坦荡，而且性格耿直，但是在宋朝政坛的这种文化之下，这种耿直之人非常容易受伤害。你知道，你这一怒之下，就求罢兵权，然后一撂挑子就走人了。好家伙，按照宋代的祖宗家法，武将对统军的文臣是不能违抗的，更不要说对宰相了。结果岳飞给皇帝上书的过程当中，公开声称“与宰相议不合”。你在皇帝的眼里，你这就叫做跋扈。赵构心里想的是，什么叫“与宰相议不合”？那张浚说的话不就是代表我说的吗？你哪是对宰相有意见？你那是对我有意见，就这个意思。所以，在皇帝眼睛里你是叫“要君”，要挟君主。
当时，张浚建议派自己的心腹张宗元出任湖北京西宣抚判官，用来监视岳家军。你看看，都要监视岳飞了。同时还派了两个官员，一个叫李若虚，一个叫王贵，到庐山去劝说岳飞，让他回来。李若虚、王贵在庐山整整劝岳飞劝了六天，软硬兼施，最后岳飞回来了。
后来，王德任了淮西军都统制之后，果然郦琼跟他矛盾爆发，两个人互相举报。最后，郦琼挟持淮西宣抚判官吕祉，率领全军 4 万余人北上，半路上杀了吕祉，然后渡过淮河投奔了伪齐的刘豫，也就是那个金朝立的傀儡刘豫。结果这回好，张浚至此，这才后悔没有听岳飞的劝告。
还有，我们讲岳飞之死，第三个原因，就是宋高宗有一个坚定的投降决心。宋高宗这个人哪，坦白地说，这个人只求自保、自私自利，屡次遭到追击之后，他已经“胆破”了。所以他曾经给金朝上书，愿意去帝号，尊大金为主。
在《岳飞传》里边，邓广铭先生列举了好多这方面的事例，我们可以说宋高宗为了乞降已经到了无耻的地步。比方说，金朝使节带来了金朝皇帝的诏书。你想一想，诏书，皇帝下给臣下叫诏书嘛。而且还要求宋高宗要跪受诏书，结果宋高宗竟然就想跪下去。
当然了，舆论纷纷，其他大臣坚决反对，只有秦桧支持。最后他们想了很多的办法。甚至宋高宗还想了个歪招，说是能不能这样，在宗庙里头，把我宋朝的皇帝的先祖画像都挂在那，把金朝的诏书夹在先祖画像之间，然后我跪下去，我可以说我跪的是先祖。你说你这，太有想象力了。最后还是秦桧给了个建议，说你应该以有国丧不合行吉礼为名，这样子，你避开这个仪式，由我代表你下跪。最后，是由秦桧代替皇帝下跪。
岳飞听了之后是极其地愤怒。所以后来就是宋金议和嘛，岳飞给写了个所谓的贺表，听着是贺表，好像是祝贺；在那里边，实际上，邓广铭先生说叫做贺表，还不如叫抗议书更为确切。在那里边，我发现岳飞也挺能阴阳的，那把秦桧骂得是狗血淋头。当然，其实说白了，这是委婉地批评宋高宗。你要知道，越这样搞，宋高宗越不高兴。
而且还有一点，宋金议和了之后，金朝提出来说，开封和洛阳可以还给你们。开封和洛阳在北宋，一个叫东京，一个叫西京，东西二京可以还给你们。宋高宗听说消息之后，就准备派使者前往洛阳，因为什么呢？因为北宋皇陵都在洛阳附近巩义一带，要去修葺北宋皇陵。
结果，岳飞自告奋勇，说这个工作我可以担任。岳飞是啥心思？岳飞是想趁机深入敌境，侦察敌情。结果，赵构、秦桧知道岳飞是这样的一个目的之后，他们立刻改变了主意，不许岳飞前往。所以，岳飞越发愤怒。因此，在绍兴九年二三月之交，他又递进了一道叫《乞解军务札子》，然后又递了第二道、第三道，接二连三请求罢职。意思就是说，你既然要搞议和，你干脆你把我的官职罢了得了。他越是上书，皇帝心里头就越憎恶他。至于后来等到岳飞大获全胜的时候，十二道金牌招岳飞回来这事儿，国人皆知，我就毋须置言了。
还有，导致岳飞之死的第四个原因，就是岳飞议立太子，遭受高宗的猜忌。岳飞曾经向宋高宗建议，要尽快立储。我们也知道，宋高宗当年在扬州曾经遭到金兵的追击，精神上受了极大的惊吓。所以，宋高宗有了男人的难言之隐，这也就决定了，他以后是不可能有儿子的。
宋高宗最后也听劝，他在宋太祖的后代当中选了一个人，叫赵伯琮，收养在宫中。那问题就在于，赵伯琮当时他是交给了张婕妤来进行抚养，但是，并没有马上把他立为太子。就在这个过程当中，又有一个后妃即吴才人说，我也要收养一个孩子，以后可以多一个人选嘛。于是她又收养了一个五岁的叫做赵伯玖，收入到宫中，由她来抚养。
这回好了，赵伯琮、赵伯玖，这就是一个竞争的态势了。赵伯琮在绍兴五年的时候被封为建国公，然后皇帝让他在宫中的书院，也就是资善堂在这儿读书。岳飞曾经见过这个孩子赵伯琮，看到他的相貌，听他的谈吐，然后觉得，这是一个英明雄伟之少年。所以岳飞心目当中就认为，此人以后就是皇位的不二之人选。
绍兴七年秋季，岳飞被召到建康城去议事的时候就表示，我要给皇帝上一个重要的奏章。随军转运薛弼问他，你要上书什么事儿？岳飞回答说，根据情报，金人准备要离间我们，他要把丙午元子送回汴京。丙午元子是谁？不是别人，正是宋钦宗的儿子，因为丙午年曾经被立为皇太子，所以叫做丙午元子。也就是说，这是金人的俘虏，但是金人要把他送回来，其实就是为了让我们的内部起纷争，这就是金人的阴谋。因此，我想向皇帝建议，要把建国公，也就是指赵伯琮，要尽快正式立为皇太子，这样金人的阴谋就不能得逞。
结果薛弼非常担心，他说，身为大将，似不应干预此事啊。因为什么呢？因为宋朝有个政治传统，就是武将不能干政，你要讨论太子人选，这可是国之根本，你不适合参与。但是岳飞回答说，“臣子一体，也不当顾虑形迹”。就是说，我这是为国家好，我这是为国家的忧虑，所以我也不要顾及我的这个身份。
等到奏章上去，果然宋高宗不高兴。《建炎以来系年要录》里边记载说当时宋高宗说了这么一番话，“‘卿言虽忠，然握重兵于外，此事非卿所当预也。’飞色落而退”。啥意思？宋高宗很不高兴。意思就说，这话是你这个将领应该说的吗？结果岳飞闹了个尴尬，然后就退下。你要知道，在宋高宗眼里看来，岳飞这样做就叫做不守本分，越权，触犯了他的底线。
岳飞之死的第五个原因，那当然，我们尽人皆知，你看看西湖旁边岳飞庙里边，那岳王坟前面跪的是谁？第一个不就是秦桧吗？秦桧卖国众所周知，对吧。但是这里边有个问题，秦桧肯定是害死岳飞的罪魁祸首。但我们必须得指出，秦桧背后站的是宋高宗，你要非把这两个人排个座次的话，要我说，这里边核心关键人物仍然是宋高宗。秦桧是坏人，没问题的，但是他的背后有更大的坏人。
王夫之写的《宋论》就曾经议论说：“高宗之为计也，以解兵权而急于和；而桧之为计也，则以欲坚和议而必解诸将之兵；交相用而曲相成。”意思就是说，这两个人，宋高宗急于讲和，秦桧要急于促成讲和。而一切的前提，就是剥夺那些要急于对金朝用兵的大将的兵权，这当然指的就是岳飞。
虞云国先生有一个讲话，叫做《宋高宗的绍兴体制与南宋的转向内在》，这里边核心关键词就是绍兴体制。什么叫绍兴体制？说白了，就是宋高宗处心积虑要把军权重新拿回到自己的手里边去，他的根本目的在于，“人主之权在乎独断”。所以，他还要扶植强有力的宰相。为什么呢？就是说要形成一个皇帝与其钦定的唯一代理人掌控相权的独裁模式，则足以彻底阻断其他官僚介入朝廷大政的决策程序，而仅仅以执行者存在。君主的独裁意志，却能借由宦官系统而畅行无阻。秦桧之为相权，完全是宋高宗出于打造绍兴体制之需君权独运而主动授权的。
这就说得很清楚了。就是说，秦桧之所以有那么大的权势，完全是宋高宗为了加强君主专制独裁，而有意培养的。一句话，就是说，这个绍兴体制就是，皇帝在上，专制独裁，而秦桧来帮助皇帝完成这种独裁，其他大臣不许你们建言献策，你们只有执行的权力，没有决策的权力，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在这种背景之下，请问，能容纳岳飞的存在吗？所以这种情况之下，邓广铭先生在《岳飞传》中就说，为什么秦桧积极谋夺大将兵权？秦桧这次之所以要收夺大将兵权，在上述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对他具有更大的刺激性，是他最敏感、最头疼，咬牙切齿于几员大将，必要加以铲除而后快的另一原因，就是岳飞、韩世忠诸人对宋金议和力加梗阻。如果不把这几员大将及其部队实力从根本上加以摧毁，秦桧对于能否顺利降敌的事便不能不有所忧虑。即便向金朝屈膝投降了，也终不能保证岳、韩等人不再滋生事端。
所以，对于秦桧这个汉奸卖国贼来说，要想让自己的阴谋得逞，那就必须得解除这几个人的兵权。首当其冲的就是岳飞，不仅解除兵权，而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斩草除根。所以，最后秦桧一个死党给他出了个主意，这次刚好宋军对金军的作战取得了一次胜利，叫柘皋之捷，要论功行赏了。好，这个人给秦桧的建议就是，干脆以祝贺这次大捷，要论功行赏为由，把三大将都调入朝内，然后改任枢密使和副使，叫做明升暗降，给了他们升官，但是把兵权给他剥夺了。
结果，果然岳飞等人回朝。一回朝，岳飞才知道这是一个圈套。结果就遭到了秦桧的党羽，比如说万俟卨、罗汝楫等人的弹劾。而且诬告的罪名是啥？说岳飞援助淮西，逗留不进”，“弃守山阳（楚州）”等等。一句话，这就是啥？这叫欲加之罪，岂患无辞啊。
到了八月九日，岳飞被罢免了枢密副使。岳飞自请又到庐山上了，在那赋闲了。紧接着，秦桧紧锣密鼓。张俊利用岳家军内部的矛盾，让都统制王贵出来诬陷岳飞。最后，岳飞被投入到大理寺当中。
在这里边，他们给岳飞捏造了一系列的罪名，全是莫须有的罪名。可是要寻找这个证据，只有一个办法，软硬兼施，想让岳飞这些部将来承认。结果，即便如此，仍然搜集不到什么过硬的证据。一直到了腊月二十九，都已经到了除夕了，岳飞的这个案子还在这悬着。
最后帮助秦桧下决心的，就是秦桧的老婆王氏。所以王氏为啥也跪在岳飞墓前面？不是偶然的，就是她走进书房，看见秦桧闷闷不乐，于是她来了一句话，说，老汉，你竟如此缺乏果断吗？捉虎容易，放虎难啊。那意思就是说，既然捉住了，你就不能再放了岳飞。
最后，秦桧下定决心，手写了一张纸条，让人送到了大理寺的狱中，交给了万俟卨这些人。而万俟卨这些人再次提审岳飞的时候，干脆就写了一张伪造的供认状，要求岳飞签字。岳飞知道现在再怎么辩解也没有用了，于是仰天长叹，然后在供状上写了八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然后岳飞就被毒死了，张宪、岳云被斩首。岳飞死年 39 岁。
所以岳飞是怎么死的？岳飞死于宋朝传统的政治文化。
岳飞是一个有良心、有责任感的军人，也是一个纯粹的军人。这样的人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宝，但是，在宋朝的皇帝眼里看来，他是一个危害，因为他危害到宋朝建国以来的祖宗家法，危害到宋朝建国以来的基本原则。
尤其对于宋高宗这种人来说，你看他当皇帝之后干过什么好事？丢盔弃甲、丧失国土，屈膝求和，可以说是极端地羞耻，极端地丢脸。因此，对于宋高宗来说，他内心十分地自卑，而且敏感。越是这种人，越容不得岳飞这样的人存在。岳飞越是积极于北伐，岳飞越是瞧不惯秦桧等人的投降行径，那对于宋高宗来说，就越是不能忍受。几件事叠加，最后量变引发了质变，这就是岳飞之死。
所以还是我开头说的那句话，如果把南宋比喻做一个企业的话，岳飞死于他们的这种企业文化。不过话可说回来，这是这个文化有了问题了。我们正常的企业文化应该是让所有人、让能人能够毫无保留地绽放其能量，是这样的一个机制。而你们出于自己的私利，出于自己卑贱的那种自尊心，你们害死这样的一个能人，不容这样的一个能人。坦白地说，你这个文化是令人唾弃的文化，我们就只能这样说。
好。关于岳飞我们就讲到这里，那么下一讲，我们再谈一谈戚继光。
戚继光又是另外一位民族英雄，抵抗倭寇，抵抗鞑靼入侵，可以说厥功甚伟。戚继光要说事业当然更加地成功，可是有个问题，围绕着戚继光，始终有一个回避不开的话题，就是他与张居正之间的关系。坦白地说，在处理官场关系这方面，戚继光有时候不得不委曲求全。但是，我们能理解。
我们怎么理解戚继光的这些行为，我们下一讲来重点讲述，谢谢你。
划重点
1.岳飞死于：大宋朝廷的企业文化、自身的“跋扈”人设、老板赵构的投降决心、议立太子的“出格”举动、同事秦桧设计陷害。
2.宋朝建国之初，就制定了一个基本的国策，就是扬文抑武，限制武人的权势。并且宋朝还有一个特点，宋朝皇帝历来重视所谓“祖宗家法”。
3.岳飞的杰出与威望，以及对媾和的反对态度，使其成为武人失败的祭品，其悲剧命运几乎是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