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群中的蚂蚁》 邓一丁解读
《象群中的蚂蚁》| 邓一丁解读
关于作者
苏迦塔·基达拉是一位出身印度不可接触者家庭的女性。尽管家境贫寒,还因为种姓身份而倍受歧视,苏迦塔还是靠发奋读书改变了命运。她22岁从有“印度麻省理工”之称的印度理工学院毕业,获得工科硕士学位,随后留美深造。如今,苏迦塔定居美国纽约。2017年,苏迦塔因出版《象群中的蚂蚁》而成为美国知名的非虚构作家。
关于本书
这是一本由印度的不可接触者亲笔书写的不可接触者的家族史。作者苏迦塔·基达拉前后花费十五年时间,采访了大量家族成员,还原了自己的家族从19世纪下半叶至今一百多年的历史,写成了这本《象群中的蚂蚁》。苏迦塔的舅舅和母亲为了改变命运,分别选择了革命和教育两条道路。他们代表了不可接触者群体最激进和最隐忍的两个侧面。
核心内容
本期解读为你梳理了苏迦塔家族沦为不可接触者的过程,借此说明,种姓制度在殖民时代以后才对印度社会造成严重影响。解读还提炼了原书中占据最大篇幅的两位主要人物,萨蒂耶姆和曼殊拉的人生经历,为你展现不可接触者群体中两个典型的侧面。
你好,我是邓一丁,欢迎每天听本书。
今天我要为你解读的书是《象群中的蚂蚁》。一看书名:“象群”和“蚂蚁”构成了一组强烈的对比:蚂蚁站在一群大象中间,显得既渺小,又无助。这个书名其实是一个形象的比喻。那么“蚂蚁”和“大象”分别指的是什么呢?我们来看书的副标题:《一个不可接触者家庭与现代印度的形成》。原来,“大象”是指印度社会里那些高种姓的人,而“蚂蚁”就是这本书的主人公,印度社会里的“不可接触者”。
提到“不可接触者”,你可能会想起他们还有一个更刺耳的别称,叫“贱民”。这个概念,我们很多人都听说过,但是很少有人真正了解。我们都知道,印度社会的基础是种姓制度。印度有四大种姓阶层: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在这四大种姓阶层之外,还有最底层的第五类人,这就是所谓的“不可接触者”。不可接触者只能从事那些最脏、最苦、最累的职业。比如,给人当苦力、收拾病死的牲畜的尸体,还有清理人畜的粪便。在印度社会里,一个人的种姓是他一出生就决定好的。生在婆罗门家庭里,就是婆罗门;生在不可接触者家庭里,就是不可接触者,世世代代,不可更改。
在我们大多数人的认知里,种姓制度就是这样一套抽象的社会结构。很少有人知道,在这套结构之下,人们的生活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尤其是那些不可接触者,别说我们这些外国人不了解他们,就是印度国内,也很少有人关心他们的处境。但你可不要以为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群体,不可接触者的数量大得惊人。印度有多少不可接触者呢?超过两亿。在全世界范围内,差不多每三十个人当中,就有一个是印度的不可接触者。对于这三十分之一的人类,“不可接触者”这个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自己艰难的命运呢?
过去我们对印度这个国家的认识,主要是在历史文化,或者国际政治这些宏观的层面上。而《象群中的蚂蚁》这本书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了解印度社会,尤其是印度底层社会的微观视角。这本书的作者名叫苏迦塔·基达拉,她本人就是一位印度的不可接触者,而且,还是一位女性。不过,和一般的不可接触者不一样,苏迦塔很幸运,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一直念到了工科硕士。另外,她从26岁起就离开印度,到美国生活了。苏迦塔的教育背景让她获得了良好的读写能力。在海外,她也渐渐地发现,身边的朋友们并不会因为她是不可接触者就看不起她,而是对她的身份抱有善意的好奇。苏迦塔决定,把她的家族故事写下来。通过采访家里的长辈和亲友,苏迦塔还原了她的家族从19世纪下半叶至今一百多年的历史,写成了这本《象群中的蚂蚁》。这本书2017年出版,当年就被《华尔街日报》评选为“十大非虚构书籍”,还收获了许多其他的赞誉。
接下来,我们就一起来看看这个由不可接触者亲口讲述的不可接触者的故事。我的解读将分为三个部分。在第一部分,我们先来简单了解一下苏迦塔家族的起源,看看苏迦塔的祖辈们是怎么成为不可接触者的。在第二和第三部分,我们来详细讲讲在苏迦塔的书里占据最大篇幅的两位主要人物:苏迦塔的舅舅萨蒂耶姆和母亲曼殊拉。苏迦塔的舅舅萨蒂耶姆为了构建一个更平等的印度社会,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而从苏迦塔的母亲曼殊拉的经历中,我们可以看到,不可接触者群体中的女性面临着更加艰难的处境。革命者和女性,代表了不可接触者群体中最激进和最隐忍的两个侧面。苏迦塔的舅舅和母亲是这两类人中非常典型的两位代表。
接下来,我们就进入第一部分。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苏迦塔的祖先是怎么成为不可接触者的。
你可能会以为,印度人的种姓身份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苏迦塔是不可接触者,那一定是因为她的祖辈千百年来都是不可接触者。但其实,苏迦塔家族成为不可接触者的历史并不长,他们是19世纪下半叶才成为不可接触者的。在这以前,他们是生活在印度南部丛林里的部落民,过着狩猎和采集的生活。在那时候的印度次大陆上,像苏迦塔的祖先这样的部落民还有许许多多。他们不信印度教,没有被纳入种姓制度的系统,当然也就没有种姓身份。即便是在今天,像这样没有种姓的部落民,在印度还有一亿多人。所以你看,种姓制度其实并不像我们通常以为的那么古老和固化。《象群中的蚂蚁》这本书里就提到,在今天,越来越多的学者都认为,在古代印度,种姓制度只是婆罗门阶层设计的一套理想的社会形态,是他们一厢情愿的空想,从来都没有大范围地实施过。直到19世纪,英国人殖民印度,在印度进行人口统计,种姓,才被写到了印度人的户籍册上,成了固定的标签,并最终演变成僵化的等级。种姓制度的理念虽然来自古老的印度教信仰,但它真正开始对印度社会造成严重的影响,其实是很晚的事情。这是殖民主义带来的恶果。
苏迦塔的祖先就是在英国殖民印度的大背景下沦为不可接触者的。英国人要把丛林开垦成种植园,苏迦塔的祖先就被赶出了丛林,来到了平原上。这里是印度教徒的地盘。苏迦塔的祖先找到一片土地,定居下来,过上了农耕的生活。但是,他们的土地很快就被帮英国人收租的地主盯上了。地主向他们强行收租,还用高利贷之类的手段骗取他们的土地。这些淳朴的部落民哪儿见过这样的诡计?他们的土地很快就被地主骗光了。就这样,苏迦塔的祖先被英国殖民者赶出了世代生活的家园,他们辛苦地开垦土地,最终,却沦为地主的佃农。在印度教徒的社会里,只有最底层的不可接触者没有土地,只能给别人做佣工。于是,苏迦塔的祖先就成了不可接触者。
就在这个时期,还发生了一件事情,对苏迦塔家族几代人的命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有个年轻人,原本是另一个部落的原住民,这时候也刚刚成为不可接触者。这个人犯了法,被警察追捕,逃到了苏迦塔的祖先所在的村子。为了保护这个命运相似的年轻人,苏迦塔的祖先和警察发生了大规模的冲突。警察把全村的男人都抓起来,投入了监狱。正当村民们束手无策的时候,附近镇上的加拿大传教士听说了这件事。他们请来律师帮村民们辩护,把被抓起来的男人们放了出来。为了感谢传教士出手相助,村民们皈依了基督教,把孩子们送进了教会开办的学校。
因为这场风波,苏迦塔的祖先们获得了受教育的机会。这对于传统印度社会里的不可接触者来说,可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更不可思议的是,因为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苏迦塔的祖先里甚至有人开始从事原本只有婆罗门才能从事的高贵职业,当上了学者和教师。苏迦塔的外祖父母就在传教士的学校里上学,后来当了老师。按照传统,不可接触者无论男女,都只能穿一条简陋的裹腰布。但苏迦塔的外祖父母穿得很体面,外祖父穿西式的短裤和衬衫,外祖母穿莎丽和短上衣。这家人的生活依然拮据,但是因为受了教育,他们过得很有尊严,也在不断地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努力。
1931年,这对年轻的夫妇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他们给儿子取名“萨蒂耶姆”,意思是“明慧的真理之人”。
从萨蒂耶姆记事的时候起,他的家庭已经搬到了印度东海岸的一座大城市里。他的父母亲仍然在教书,收入是在家乡村子里的十倍之多。萨蒂耶姆这时候已经有了个弟弟,叫凯里;几年后,又添了个妹妹,叫曼殊拉。听起来,这家人过得越来越好了,但这种平顺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又过了两年,萨蒂耶姆的母亲染病去世。他们的父亲不堪生活的重负,离家出走,不知去向。
因为战乱,也因为贫穷,萨蒂耶姆兄妹三人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们先后被寄养在姨妈、舅舅和外祖母的家里。1942年,日本人轰炸了他们所在的城市,一家人逃到了乡下。在乡下,萨蒂耶姆一直在想。他想着他们的下一个监护人是谁,想着弟弟和妹妹要如何长大,想着他们居住的茅屋,屋顶上破了好多洞,要怎么修补。他听到大人们在谈论独立运动。他们想把英国殖民者赶出印度。但也有的大人对独立运动很怀疑,他们说:“如果我们把白人恶魔赶走了,印度教徒的恶魔就会将我们屠杀殆尽。”
萨蒂耶姆那时生活在一群不可接触者和低种姓的印度人中间,他对“印度教徒的恶魔”还没什么切身的体会。独立运动的声音渐渐吸引了他。萨蒂耶姆相信,他们之所以过着这么艰难的生活,就是因为英国殖民者。这群白人老爷住在宽敞的大房子里,用刀叉吃面包,用布料擦嘴。只要把他们赶跑,所有的印度人都能过上这样的好生活。
怀着这样的信念,萨蒂耶姆开始了他的革命行动。但他才11岁,他能做什么呢?他弄到了一张他最崇拜的,同时也是当时最激进的印度革命者的肖像,趁着夜晚潜入学校,把肖像贴在了教室的黑板上。第二天,学校的老师调查这事是谁干的,萨蒂耶姆吓得不敢吭声。没想到,老师对他们说:“不管是谁,我都向你致敬!我以能够做你的老师而自豪!”在英国的殖民统治下,这位老师说出这样的话,是非常勇敢的。这件事深深地印在了萨蒂耶姆少年时代的记忆里。
1945年,战争结束了。萨蒂耶姆兄妹三人迎来了一桩喜事。他们失踪四年的父亲,此时穿着精干的军装和长靴,提着满满一箱黄油、果酱和饼干,出现在家门口。四年前,这个男人为了给妻子治病欠下了高昂的债务,只好把孩子留给亲戚们抚养,自己另谋出路。他加入了英军,在军中担任会计,被派到了遥远的伊拉克。如今,他带着从军几年攒下的积蓄回来了,足足5000卢比,这是一个不可接触者家庭难以想象的巨款。萨蒂耶姆的父亲从此承担起抚养子女的责任,一家人的经济状况大为改善。两年后,萨蒂耶姆高中毕业,升入了一所昂贵的私人学院。这所学院的学费是一般的不可接触者家庭绝对负担不起的。
英国人被赶跑了,印度人的生活该好起来了吧。萨蒂耶姆满怀期待,开始了大学生活。他渴望友谊,渴望在学生会里实现政治抱负,渴望为即将独立的祖国贡献力量。但是渐渐地,他发现,尽管他非常努力地融入大家,但他还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他身边的同学都穿着精美的莎丽、考究的西装,萨蒂耶姆最好的衣服相比之下也显得很寒酸。他感到自己像是象群中的蚂蚁。从前和其他的不可接触者生活在一起,大家都是蚂蚁,差别不大。萨蒂耶姆家还算得上是很富有、很有地位的一家人。但是现在,萨蒂耶姆来到了一群衣食无忧的高种姓的同学中间,他感到孤独,甚至还有些羞耻。1947年8月15日,印度迎来了独立。萨蒂耶姆连续几周和同学们并肩工作,为独立日的庆典做准备。但他发现,自己没有被安排到任何一场演出里。独立日当晚,萨蒂耶姆的心情降到了冰点。他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演出。这时候,有个矮矮胖胖、皮肤黝黑的男孩走到他身边,他问萨蒂耶姆:“你觉得,独立是为你或我这样的人准备的吗?”
这个男孩名叫皮查雅,后来成了萨蒂耶姆的好朋友。和萨蒂耶姆一样,皮查雅也是个不可接触者。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萨蒂耶姆、皮查雅,还有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探索奋斗的方向。他们研究了大量共产主义的理论和文学作品,在这个过程中,萨蒂耶姆逐渐成长为一名共产主义者。
萨蒂耶姆的文笔很好,能写出很漂亮的现代诗和小说。他在一些宣扬共产主义的刊物上发表过不少作品。除此之外,为了追寻他的共产主义理想,萨蒂耶姆还为身边受压迫的人们做过许多事情。在所有的不可接触者中,种姓地位最低的一群人,叫做帕基人。萨蒂耶姆动员了一帮帕基人,组成了一个文艺团体,四处巡演,宣传共产主义的理念。这些帕基人原本只能从事最脏、最苦的职业,此时却能从演出中获得人们的认可和更丰厚的报酬。萨蒂耶姆还曾经举全家之力,保护过一对跨种姓恋爱的情侣。为此,他不惜与有权有势的大家族发生正面冲突。他还组织起一帮朋友,简单地武装起来,为那些被驱逐的不可接触者提供保护。
萨蒂耶姆做的这一切为他赢得了许多人的尊重和爱戴。萨蒂耶姆的外祖母去世的时候,成百上千的人从各地赶来。他们都是萨蒂耶姆帮助过的不可接触者。他们带来了鲜花,手持红旗,高唱着《国际歌》。萨蒂耶姆的外祖母一生穷苦,默默无闻,身后却能拥有如此风光的一场葬礼,这是萨蒂耶姆一家人谁都没有想到的。
萨蒂耶姆就这样在实践中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革命的时机,一直等到了36岁。1967年7月5日,印度大吉岭地区的农民发动了武装起义。萨蒂耶姆判断,印度革命的时机即将成熟。他见了妻子最后一面,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走。妻子回答他:“这个国家和它的问题——是你的责任。你的孩子是我的责任。你只管去干好解放这个国家的事,而我会养大你的孩子,保护他们,教育他们。”
萨蒂耶姆登上了一列火车,从此行踪成谜。他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这就是苏迦塔家族里的革命者,萨蒂耶姆的故事。接下来,我们再来看看书里的另一位主人公,萨蒂耶姆的妹妹曼殊拉的故事。如果说,萨蒂耶姆人生的主题是革命,那么曼殊拉人生的主题就是教育和家庭。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条更艰难,也更孤独的道路。
我们前面提到,受教育是本书中这个不可接触者家庭比较特别的一个传统。萨蒂耶姆兄妹三人和他们的祖辈一样,都接受了不错的教育。但在读书这件事上,两位哥哥都比不过他们的小妹妹。高中毕业时,曼殊拉拿到了数学、科学和英语三门学科的金奖,还有泰卢固语和社会研究两门学科的银奖。他们的父亲为此非常自豪。
不过,曼殊拉并没有因为学习好就成为家里最受宠爱的孩子。他的父亲和哥哥照顾她、保护她,但也时常严厉地管教她。有时候,他们的管教显得很不讲理。曼殊拉的二哥凯里总会教训曼殊拉,要她做个“得体的女士”。至于什么是“得体”,凯里的定义非常宽泛,比方说:不可以坐在前廊上,不可以和穿短袖胸衣的女孩说话,不可以在街上哈哈大笑……凯里教训曼殊拉的方式很粗暴,只要曼殊拉的行为稍微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他就打她。凯里的行为反映的是印度社会里非常广泛的男性对女性的压迫。曼殊拉很委屈,她不明白,凯里在学校里明明是个不守规矩的孩子,凭什么像这样教训自己。她很害怕这个二哥,但也只好默默地忍受。
大学毕业时,曼殊拉是整个学院里唯一一个拿到了硕士入学资格的女生。她先后在两所大学里念了硕士项目,在第二个硕士项目里,她主修历史学,成绩非常出色。不过,因为她的种姓身份,曼殊拉在学院里遭到了不公的对待。有一门课程的老师歧视不可接触者,在曼殊拉的毕业考试里给了她很低的分数。曼殊拉险些因此断送掉前程。好在她在其他的每一门课程里都拿到了最高分,毕业后,还是获得了担任教师的资格。
作为不可接触者,也作为女性,曼殊拉在事业的道路上也走得相当坎坷。她辗转在许多学校里教过书。学校的领导常常一眼看穿她的种姓身份,当即就把她辞退了。即便是雇用了她的学校,也对她百般刁难。不过,曼殊拉人生中最大的不幸还是来自她的婚姻。
曼殊拉嫁给了一个文化水平相当不错的男人。这个人也有硕士学位,通晓哲学和文学。他在一所学院里教书,课讲得非常好。但是,婚后不久,曼殊拉发现丈夫的性情很古怪。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还算是个温柔的丈夫。可是一旦有婆婆在场,曼殊拉的丈夫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很懦弱,在妻子面前又很凶暴。曼殊拉很快怀上了第一个孩子,她的孕吐反应非常严重。可是她的丈夫完全不懂怎么做家务,家里乱成了一团,夫妻二人竟然就这么饿着肚子。曼殊拉的二哥凯里跑来照顾他们,好歹让他们吃上了饭。可是走的时候,他居然对妹夫说:女人不应该被亲切地对待,你要对她们严厉,不然她们就会爬到你的头上。眼看着妹妹在家里受苦,凯里居然选择和另一个男性结成同盟。这是曼殊拉的悲剧,也是无数印度女性的悲剧。
婚后的三年里,曼殊拉生下了三个孩子。在此期间,她还在不断地教书挣钱,并且料理繁重的家务。过度操劳再加上营养不良,曼殊拉才28岁,头发已经完全变成了灰白色。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曼殊拉出现了严重的大出血,情况非常危急。孩子生下来后,大夫强烈建议她做输卵管切除手术。这个手术必须要她的丈夫签字同意,但曼殊拉的丈夫并没有陪在她身边。好在这一次,她的大哥萨蒂耶姆及时赶到了医院。萨蒂耶姆谎称自己是曼殊拉的丈夫,在同意书上签了字。曼殊拉被推进了手术室。接下来,她经历了噩梦般的体验。由于医生搞混了手术流程,曼殊拉在麻醉剂失效后才被切开腹部。她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忍受着剧痛完成了手术。经历了这一切,曼殊拉心中再无恐惧。她连死都不怕了。
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曼殊拉继续忍受着丈夫和婆婆的虐待,以及学校领导的刁难。她们一家人和丈夫的二十多个亲戚混住在一起,但除了曼殊拉夫妇,这二十多个人里只有一个有工作。这意味着曼殊拉还得负担起丈夫家许多人的吃穿用度。这些人对曼殊拉毫不见外。他们会直接拿走曼殊拉的食材、调料、衣服和床单,甚至在杂货店的赊账本上写下曼殊拉的名字。
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曼殊拉养大了三个孩子,让他们完成了学业,并且把其中两个送到国外深造。曼殊拉的大女儿在学业上的表现尤为出色。她毕业于有“印度麻省理工”之称的印度理工学院,22岁获得工科硕士学位,随后留美深造。在美国,她经过前后长达15年的调查,还原了她的家族从19世纪下半叶至今的历史。她就是我正在为你解读的这本《象群中的蚂蚁》的作者,苏迦塔·基达拉。
苏迦塔家族的历史,我就为你讲述到这里。最后,我们来简单地做个总结。
《象群中的蚂蚁》这本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了解现代印度的微观视角。通过苏迦塔这位不可接触者的亲口讲述,我们了解了印度底层社会里一个家族的真实故事,借此窥见了现代印度一个鲜为人知的侧面。
在他们的两亿多不可接触者同胞中间,苏迦塔的家族显得既普通,又特别。普通之处在于,他们时时处处都经历着每一位不可接触者都会经历的歧视、压迫和忽略;而特别之处在于,这个家族的几代人,在一百多年间,从来没有放弃过抗争。从沦为不可接触者的最开始,苏迦塔的祖辈就在反抗种姓制度的不公。苏迦塔的舅舅和母亲也在用各自信仰的方式尝试改写自己和家族的命运。他们曾经和每一个印度人一样,承受着英国殖民者的压迫。而在印度独立以后,他们却成为印度社会内部被抛弃的一群人。在这其中,女性不可接触者的处境尤其艰难。她们和男性不可接触者一样,在求学和工作的过程中备受排挤。而无论是在原生家庭还是在婚姻里,她们还要承受印度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的伤害。即便是在这样的处境下,苏迦塔的家人还是竭尽全力地活着。他们通过教育认识了更大的世界;他们教书育人,从事着体面的职业;他们生儿育女,让孩子在比自己这一代人更好的环境里长大成人。
什么是“不可接触者”呢?过去在我的脑海里,这只是一条抽象的概念。但读完了这本书,我明白,苏迦塔、萨蒂耶姆、曼殊拉,这些活生生的人,就是不可接触者。就在此刻的世界上,还有三十分之一的人类,正在经历着他们经历过的一切。把抽象的概念还原到具体的人,这或许也是《象群中的蚂蚁》这样的非虚构作品能够带给我们的一项重要的价值。
划重点
1. 印度的种姓制度是在英国殖民时代才逐渐固化,成为僵化的等级系统的。直到今天,印度仍然生活着大量没有种姓身份的部落民。
2. 革命和教育是不可接触者改变命运的两条可能的途径。
3. 不可接触者中的女性在种姓制度的压迫之外,还承受着男权思想的伤害,处境尤为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