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故事》 裴鹏程解读
《文字的故事》| 裴鹏程解读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今天为你介绍的是《文字的故事》。
“语言”“文字”两个词我们常常连在一起讲,但人类有声音、会语言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两百多万年前 ,最早的文字却不到一万年 ,而且只有百分之五的语言系统产生了相应的文字。而汉字又是其中最独特的。目前世界上大多数文字都是表音文字,中文是唯一一种目前还在广泛使用的表意文字,也称象形文字。
由于汉字经历了几千年的岁月,因此每个汉字都承载着一段文化。比如,你有想过文字的“字”是什么意思吗?在周代的金文中,“字”这个汉字符号由两部分组成,中间是一个小孩,上方是象征房子和家庭的符号。
“字”最初的含义是,小孩出生并稍稍长大后,被领到天地祖先面前获得名字,从此正式被确认为家族中的新成员。这既是家人在庆祝家族的血脉得以延续,也是在给他一种希冀,希望他将家族的故事继续传承下去。
汉字留给我们的不只有沉甸甸的文化,还有很多充满争议的难题,比如甲骨文是东亚最早的成体系的成熟文字,在此之前的文字是什么样的呢?古人是如何造字的?为什么世界各大民族最终都选择了成本更低的表音文字,汉字这种略显另类的表意文字却依然有生命力呢?
今天为你介绍的这本《文字的故事》将具体讨论这些问题。本书作者唐诺是位作家,写过多部有关“文字研究”的专业著作,获过不少文学奖项。在这本书中,作者使用诗化的语言,巧妙地把一个个汉字的文化故事,放在了文字发展历史的大脉络中,既有生动的特写镜头,也有恢宏的全景视角,而且作者用诗意文字来讲述这个话题,本身就是在展示汉字的美好。
文学评论家杨照老师特别把这本书推荐给“得到听书”用户,他略显激动地说:潜藏在我们周围,和我们日日共处、时时相觑的熟悉文字,甚至因为太过熟悉而不由激发厌恶感的文字,其中竟然藏着那么丰富、那么繁华、那么陌生而新鲜的风光!这是唐诺在中国文字里辛勤翻搜,找到的宝藏。
下面,我们就一起跟随唐诺老师走入文字的故事。第一部分,我们回到远古先民造字现场,看汉字诞生和发展的过程。第二部分,我们将跳跃在历史的断面,一起思考关于汉字的新陈代谢。
汉字是怎么诞生的呢?
对于这个难题,中国人很浪漫也很机智地把球踢给了一位叫仓颉的传说人物。我们知道,文字的出现和发展经历了漫长时间,它不可能是一位精英凭一己之力就能完成的。但如果我们查阅历史资料,疑惑可能进一步加深。大约四千年前,我们只能在一些陶器瓶口部位看到个别刻痕或记号,这些符号往往单独存在,并不像文字,更有可能是陶器主人的专属记号或部族的族徽。 但在三千五百年到三千年前,即商代后期就已经有上千个甲骨文了。这时的甲骨文已经处于造字成熟的晚期阶段 。也就是说,在那五百多年间,汉字经历了一次神秘大爆发。
汉代学者把汉字构成和使用方式归纳成六种类型: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事实真是这样吗?作者认为,关于文字起源的难题,我们还是要用文字自身来回答。
那就先从象形说起。
看到一棵树画一棵树,看到一块石头画一块石头,这样的象形思维并不是中国古人独创,世界各地所有文字追根溯源几乎都是象形文字。那是不是说,人类用笔描摹这个世界,就是从象形文字开始的呢?
文字的孕育和产生发展过程并没有清晰的起始点,象形文字是从一片混沌中徐徐登场的。作者认为,人类对自然的摹写并不自象形文字开始,而是一种独立的、不与语言接轨的图画 ,比如我们前面提到的彩陶上的图像花纹,美国西南方纳瓦霍族先民也曾在岩壁上画下狩猎的图像,法国南方的拉斯科洞穴,有距今一万五千年到两万年左右的岩壁画。但很遗憾,并不是所有图画都会完成惊险的一跃,化身为文字,像刚才提到的纳瓦霍族就没有创造出真正的文字。
有学者提出,从图画走向文字,或许有个必要环节叫“转喻” 。转喻是比喻的一种,A和B实质上不相似,但存在诸多联系,所以我用A来代替B,这就是转喻。回到造字这个话题中,我是书写文字的人,你是识读文字的人,怎么判断我写出来的是文字而不是图画呢?这就要求这些符号背后,有一套我们依靠观察而获得的共识。
比如古人要书写“牛”这个符号,四只脚的兽类中,古人认为牛最大的特色是那一对大角,甲骨文只处理这个特征,身体和四肢都略掉,也不考虑牛的角是不是被掰断了,这就是一个转喻的过程。羊也有一对大角,怎么表示呢?甲骨文中“羊”的角会向外弯,这也是转喻。对于先民来说,牛和羊都温顺,都容易驯服,因此常常为它们一起造字。白天带着牛羊出去吃草,有了放牧的“牧”;晚上回家拴好,于是有了牢房的“牢”,牛和羊共用使用。
马跟牛羊不一样,它的野性很强,长脸,聪明的大眼睛加猎猎飞扬的鬃毛,始终介于驯服和不驯服之间,不是寻常人家所能操控管理的。所以,马的住所就不能共用“牢”这个字了,而是给它独创了一个“厩”字。
与今天人们的感受最不同的,或许是表示猪的“彘”这个字。猪原本是勇猛狂暴的动物,正如中国古人用“虎将”来形容勇猛的将领,日本战国时期把英勇善战者称为“猪突”之将。在甲骨文中,猪最初是狩猎的对象,“彘”这个字的楷书字形中还忠实保留了“矢”字,致死的弹头还好好留在尸体之中。
接着说转喻,刚才一直在说古人身边的动物,我们再看“人”。“人”在甲骨文中的形象,有点像左右轴对称的“单人旁”。小孩怎么表示呢?古人把“人”这个符号简单变形后,在头顶画几根稀疏的黄毛,这就是“子”,本义是小孩。怎么表示刚出生的婴儿呢?为人父母者都晓得,婴儿颅骨的囟门部分还没合拢,在头皮顶,软软的,可感觉出血脉的舒张跳动。所以最初的“儿”这个字,以及你可能见过的繁体的“兒”,象征头部的那一部分是开口的。
到这儿,你可能会发现了,汉字在这时已经从照猫画虎的象形,逐步抽象起来了。“指事”造字法就诞生了。
关于指事字的介绍,作者提醒我们要关注一个不起眼的小横杠“-”,它的位置不同会导致汉字的含义发生变化。例如,先写一个树木的“木”,我把小横杠画在“木”的头部,这是“末”字,表示树梢枝丫;如果我把小横杠画在“木”的中部,这是“朱”字,我们说的“一株幼苗”的“株”,原型便是这个“朱”;如果小横杠画在最底部,又变成了“本”,意思是树根 。从简单的复刻眼睛所看到的图像,到抽象的思辨推理,这背后是祖先经历的巨大艰辛。
但你也发现了,“指事”造字法就像是我在原有象形字上小修小补,能贡献的新字确实不多。事实上,指事字是甲骨文中最稀少的字种 。所以,人们还得继续想办法。能不能在通过字符表达抽象含义这个方向上做文章呢?于是有了“会意字”。
古人把多个象形字和指事字放在一起,来传达更复杂的含义,例如两个“人”放在一起的“从”,表示一个人紧跟在另一个人后面。三个“木”字放在一起的“森”,表示树木茂密,注意最初“森”的三个“木”是一字横向排开的,后来出于美观才垒起来 。再比如,一个“人”和一把锋利的兵器“戈”放在一起,那就是“伐”,最初表示在战场上砍头或割耳朵的动作,后来引申为进攻的意思。
有了“会意”的方法,汉字的数量就变多了。但问题是,“会意”造字,没什么章法,需要聪明的发明家、艺术家殚精竭虑反复实验,试一试发现这个字好用,那就用了,那个字不好用,扔了。只是这样,汉字的数量只能以个位数的速度增长。历史上有过几万个汉字,汉字数量什么时候才能进入发展快车道呢?
面对这个难题,古人想到了形声的办法。请注意,形声字的使用是语言发展的一个关键标志。书中说,甲骨文中形声字的比率只有27.24%,而发展到秦代的小篆阶段,形声字的比率暴增到87.39% 。
什么是“形声字”呢?形声的核心特征是“形”与“声”的“组合”。形声造字法不再追求新的字符,而是把已有的象形字、指事字、会意字当成积木一样,拼出各种造型。每个形声字都有指示意义的“意符”和代表声音的“声符”。每当有一个新事物、新概念需要新的文字来记录来表述时,我们只要快速判断这个概念的字属于什么类别,和石头有关的加个“石”的符号,和感受情绪有关就加个“心”的符号,然后再依据它的发音,在既有的文字中找到一个近似声音的填进去,很快一个新字就出现了。有了“形声”造字法,从此以后汉字创造不再是一个发明家的灵光一闪,而是进入了流水线批量生产模式 。
通过组合旧材料来造字,这是“形声字”的第一个特征。紧接着“形声字”的第二个特征会出来。一些常用的组合构件的造型会进一步符号化、固定化 。比如,某个字要传达“水”这个概念时,我们会用符号化的“三点水”表示;某个字可能跟城市、地名有关,则会把城邑的“邑”符号化为“右耳刀”,像城郭的“郭”,都市的“都”;如果某个字要传达与山有关的含义,古人便把曲阜的“阜”符号化为“左耳刀”,例如“阴阳”这两个字,指的便是山北一侧、山南一侧,《桃花源记》里的“阡陌交通”,“阡”本义是南北向的田埂,“陌”本义是东西向的田埂,也是化用了“山”的概念。正是在“形声”造字法的推动下,汉字的偏旁部首出现了。
放眼全世界,不只中文,像英文、法文这些表音文字,主要也是通过类似办法丰富词汇量的。不少人,尤其是教外语的老师会用欧洲语言的词缀词根类比汉字的偏旁部首。看起来很像,但作者提醒我们,欧洲语言和汉字的逻辑不一样。欧洲语言是表音文字,每个字母都与发音有关。而汉字采用了“形声”造字法,实际上却在保证造字效率的同时,把文字和语音分离了 ,为汉字带来了独有的稳定性。什么意思呢?
西方人经常讲“巴别塔”的故事,上帝为阻止人们联手建造直通天庭的高塔,便让人们彼此听不懂对方的话,人类果然从此分裂了。这个故事对于西方语言有很强的洞察力,甚至对现代西方社会有一定的预言力,但对于中国并不适用。前面说了,汉字的“形声字”包含两个部分,“声符”部分与发音挂钩,但这是有限的挂钩,一是“声符”不只与发音有关,它本身也传达含义;二是尽管“声符”与字的发音密切相关,但并非字母文字那种一一对应关系,我们“认字认半边”不就常常出错嘛。再说另一边的“意符”,它与含义有关,与发音几乎没关系。这导致,汉字的语音和文字走上相对独立发展的道路。语言的变化速度非常快,中国大地上的语音有千万种,彼此口头上无法沟通,但文字却把天南北海的中国人,以及从秦汉到今天的中国人血脉相连。我们常说的,汉字推动了中国的统一,其实强调的是“形声字”的重要性。
古人提出六种汉字构造法,我们讲了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四种,看样子,汉字造字的难题已经基本解决了,剩下的转注和假借是怎么回事呢?
今天有不少学者主张,应该把转注和假借从造字范畴中排除出去。因为转注和假借并没有再创造新的文字。作者甚至有点斤斤计较地说,假借和转注是对原有文字的废物利用,只有“用”,没有“造” 。
那我们先看转注。什么是转注?说白了就是给原来的字增加新的含义。比如莫非的“莫”这个字,本义是日落黄昏,后来引申出不宜、不要的意思。行走的“行”这个字,本义是十字路口,后来延展出动态的行走的意思 。再比如,即位的“即”、既然的“既”本是一对反义字。你想,“即”和“既”这两个字,左侧是一样的,在甲骨文中,这个部分表示的是吃饭用的器具。右侧都跪坐着一个人,只不过“即”这个字中,那个人是正向跪坐着,“既”这个字是背向跪坐着,因此表达的含义分别是,准备开始吃饭,和吃完饭了。在今天,这两个字已经被转注为“靠近”和“完成”这样的抽象含义 。
你看,尽管有人对于“转注”跻身六大造字法之列心有不满,但你会发现,这些汉字我们常用的含义,是被转注后的抽象引申新含义。而它本来的含义,随着时间变化已经不再重要了。从这一点来说,我们不得不承认“转注”挺重要的。
再说“假借”,如果说“转注”是暗暗地偷,没创造新字,只是找了个原有的字引申出新含义;那“假借”就是明着抢了,字的新含义跟原来的含义没啥关系。比如,来去的“来”,本义可能是麦子一类的植物,结果变成了意义无关的动词 。千万的“万”,本义是蝎子,后来变成了量词。不过,蝎子这个含义也没有完全消失,《封神演义》里黄飞虎的妻子与妲己发生口角,而被推下装满蛇蝎的虿盆,最终惨死。这个“虿”字,就是“万”再加一个“虫”。还有新旧的“旧”,原本跟表示猫头鹰的“枭”是一个字 ,你说“猫头鹰”跟“旧”之间有什么关联吗,实在很难联系。
说到这里,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转注”和“假借”。当象形、指事、会意、形声为我们创造了足够多的汉字,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并不再是继续拼数量,而是要提高文字的利用率。毕竟文字是用来传达信息的,当一个汉字的含义越多,我们识字的负担就会下降。而且,转注和假借一刻也没真的停止过,所谓的网络热梗,本质上都是在转注或假借。如今新事物和新概念不断产生,但我们只需要3500个常用汉字就能基本满足使用需求了。或许,我们得感谢“转注”法和“假借”法的出现。
刚才提到“转注”和“假借”降低了我们学习汉字的难度,或许会有一些朋友拿表音文字来比较。有人会说,表音文字可以根据发音拼写,学习难度要低于汉字。本书作者没有从学理角度板着脸反驳这种说法,作为一位作家,他的答案是,表意文字要比表音文字有更多的审美情趣。同样表示“白色”,与英文的white相比,中文的“白”更有趣。在甲骨文时代,颜色还没真正从实物分离出来。作者想象,“白”这个字与嘴巴里的东西有关,不过可能不是牙齿,在没有牙膏的时代,古人的牙应该是黄色的。作者引用了《说文解字》中的假设,在一个天气较冷的地点和季节,人们呼吸和说话时,口鼻喷出了白雾。你看,不只是本书作者,早在汉代,文字学者已经在放飞想象力复原古人的造字场景了 。
若要问到最美的汉字,作者认为还是星星的“星”。“星”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的“日”是意符,来自晶莹剔透的“晶”字。“晶”会让我们联想到光亮的、闪逝的状态,以及夜色中清晰的叮叮声响。“星”下半部分的“生”是声符。“生”是个会意字,象征草木萌生的样子。好,让我们想象一下古人在创造“星”这个字时的场景。在浩浩星空之下,小草温柔而勃发地随风摆动,你仿佛还可看见草叶上露珠的微光,隐隐然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 。
前面我们讲了文字的诞生和成长过程。文字是有生命的,在数千年历史中,汉字也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新陈代谢。
比如,对简化字的看法,一些研究古文字的学者会执着于汉字原本的韵味,作者也是一位汉字研究者,对于汉字简化这件事情,他给我们讲了一个字,尘土的“尘”。
繁体版本的“塵”,是把“土”上的“小”字换成梅花鹿的“鹿”字,自汉代隶书以后逐渐定型,中国人使用了两千年。如果追溯到战国到秦代,那时的“尘”,需要在“土”上面写三个“鹿”,极其繁琐。如果在资料库里翻出周代的大篆,则是三个“鹿”字两边还各有一个土 。作者认为,最初的“鹿”应该一幅记忆之画,创作者或许是一位敏感且有运动家气度的失败猎人。这位猎人看到三头大鹿,随即追赶上去。三头鹿受惊撒腿奔跑起来,激起漫天尘土。猎人紧紧跟在后面,但渐渐体力不支,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头美丽大鹿绝尘而去。这个景象深深驻留在了他的脑海中,随即诞生了最初的“尘”字 。
其实,从古至今,简化时时处处都在进行,这或许是文字的宿命。文字是传递信息的媒介,当我们在某个汉字上堆叠了足够多的共识,这个字必然走向简化,以提高信息记录与解码的效率,笔画数可以少一点,线条也可以平直一点。就像刚才说的尘土的“尘”,当它在“鹿群飞奔扬起的尘土”的本义外,新增了灰尘的含义、行踪的含义,被作为重量单位,甚至作为佛教对现实世界的指称,这时汉字使用者就已经对“尘”这个符号达成相当的默契,我们就可以尽可能简单地标注它。作者化用了马克思先生的句法,这样说:文字自身即埋藏了自我简化的种子,它就是自身复杂性的掘墓人 。
汉字的简化绝不是千年一次的时间跳跃行为,而是绵密的、随时随地发生的。最初,中国人使用的是非常繁复的篆书,秦统一全国后,逐渐出现了书写效率更高的隶书。后来,中国人还发展出书写更方便的行书和草书。当汉字流传到日本岛,又演化出更简便的片假名和平假名。片假名最初的用途有点类似楷体,庄重板正,用于书写公文;平假名类似行书草书,是日常使用的。
这样的文字简化,不只出现在汉字文化圈。古埃及的文字书写也分为三种,首先是“圣书体”,这是一种图形文字,很漂亮但也很复杂,我们只能在庙宇、纪念碑或坟墓壁上看到,你可以把它类比为中国周代的金文或篆书。其次是“僧侣体”,可手写在纸莎草上,可类比为中国汉字的行书。最后是“世俗体”,用于一般的行政记录文书上,论功能有点像汉字楷书,但论字迹的话有点像汉字草书 。
在这里要说明一点。尽管文字简化是所有主流文字的共同特征,但并不是说文字必然会一头扎进简化的漩涡里。甲骨文是中国最早的成熟文字,但它不是最复杂的。中国文字中最难写、最图像化的阶段是后来西周的金文。所谓“金文”就是刻在青铜器上的铭文。还是举个例子,甲骨文中的鱼,有个很容易辨识的鱼的轮廓,但金文中的鱼字,那可真是鱼头、鱼嘴、鳞片、胸鳍和腹鳍一应俱全,甚至还画鱼点睛 。跟古埃及圣书体文字一样,金文用于庄重的场合,实用性不高。这道理放在今天也一样,寺庙、祠堂、老药铺、老戏台附近的对联,多以篆书、隶书为主,绝不会看到网络上流行的“颜文字”版。
在时间的洪流下,可以说每个汉字都经受了淘洗,它们不仅要删繁就简,而且要演化出新的字体,增加新的含义。让人颇为感伤的是,尽管它们都很努力,但也要随时做好落入历史尘埃的心理准备。
1994年中华书局出版的《中华字海》收录了8万多个字 ,第12版《新华字典》收录了1万多个汉字,而我们日常使用的汉字只有3000多个。哪些字被我们放弃使用了呢?
翻看一本字典,你会发现有很多马字旁的生僻字。例如繁体字的“马”加一个交错的“交”,这个字是“駮”,意思是毛色青白相杂的马。繁体字的“马”再加一个因果的“因”,这个“駰”的意思是浅黑杂白的马。 再比如,霸王的乌骓马,“骓”本义是黑白相间的马。秦始皇陵寝所在骊山,“骊”是指黑色的马。你继续翻字典会发现,王字旁的生僻字更多,这些字都和玉石有关。
为什么过去有关“马”和“玉”的汉字这么多呢?作者提到,当某个新事物、某个新概念出现时,我们就要创造出新的语言表述它。但语言有节约的特征,当我们不能确认这个新事物一定真正存活下去,就会用暂时的、粗糙的语言描述它。如果确认某种新事物、新概念是个健康的文化胎儿,将成为社会的一分子,我们就会给它一个正式的名字,这才算真真正正地纳入稳定的语言疆界之中。
在中国古代,马的价值很高,无论是交通还是军事都不可或缺,古代汉王朝和唐王朝的盛衰都与马有密切关系。因此,古人给马特地造了很多字,来细致地区别它们。今天,马的交通功能被汽车、飞机取代了,马的军事功能被坦克、装甲车取代了。所以,原来的那些字也就消失了,我们转而给汽车、坦克细致地命名,并耐心设计出漂亮的logo。当然,最初几十个与马有关的字中,有几个偶然活下来了,如“骓”,因为英雄项羽曾经骑过一匹黑白相间乌骓马;还有“骠”,黄色有白斑的马,传说秦琼的坐骑便是黄骠马。
有关“玉”的字也是这样。书中提到,中国古代长期重视玉,是受到铁器时代的影响。商周时期,象征统治权力的是大件青铜器,但从战国时期开始 ,冶铁技术进步,工匠的锻冶铸造技艺和工具配备,会跟着向铁器靠拢。于是,统治者需要寻找新的权力象征物,铁锅、铁锄头家家户户都有,难以采集的“玉”入了帝王的法眼,于是属于“玉”的荣耀时刻到来了。许慎在《说文解字》中搜集的和玉直接相关的篆字就有151个,有的表示祭祀方面的特定玉器,有的表示行政事务用途的玉器,有的表示不同颜色、不同品质的玉,有的表示像玉但不是玉的石头。对于现代人,大多数字从未见过,还常使用的十几个字与“玉”的关系也不再密切,比如雕琢的“琢”,治理的“理”。还有的字主要出现在人名中,如女性名字常用的“玲”这个字,它原本表示玉器碰撞发出的清朗声响。
有关“马”和“玉”的众多汉字,曾在历史上的某个时代迅速萌发,却也在今天渐渐凋零,这都与它们的社会价值紧密相关。字因社会习俗之生而生,也因社会习俗之死而死,冷酷了点,但不得不说还是很公平的。
关于这本书就为你介绍到这里。我们跟随本书作者唐诺老师了解了汉字的诞生发展,以及新陈代谢的过程。今天的知识点略多,我们稍作总结。
汉字产生发展的历史,并不是汉朝人所说的六书的水平排列,总体而言是可以分为四个阶段。首先是象形阶段,摹写肉眼观察到的自然界,数量很有限;随后是指事会意阶段,古人尝试表述抽象概念,但缺少章法,产生的汉字仍不足以描述我们的所思所想;直到形声阶段,大量造字的文字生产线才出现。至此,汉字造字工作还远远没有结束。接下来的阶段是转注和假借,赋予汉字更多的含义,以便完善我们的表达,如今汉字的发展正依托这两种手段。需要注意一点,所谓的四个阶段是我们为了梳理汉字产生逻辑而人为划分的。实际上,各阶段之间是犬牙交错的。例如,武则天为自己创造的名字“曌”,便使用了上古的会意法;现代化学家创造的氘、氚、钸、铱这些化学元素中文名称,使用的是古老的形声造字法。随着社会变迁,汉字的新陈代谢也从未停止,总体而言,通过简化汉字来提高信息传达速度,这是个大趋势,大量的汉字在这个过程中隐入尘埃。
今天的开头,我们引述作者的观点讲了“字”这个汉字符号,“字”描绘的是一个家族在给小孩起名的场景。“文”和“字”我们常常放在一起讲,“文”的含义是什么呢?最后,我们还是以作者的浪漫想象结束今天这本书的介绍。
“文”其实是一个人在夸张展示他的胸膛部位。他在竭尽全力匀出空间,让我们看清楚他胸前美丽的文身图样。在原始社会,人们把人体当画布、当雕刻材料,用它与神灵、自然和生命保持虔诚对话。如今,“文身”的意思已经退居其次,“文字”成为主要含义,但有一点没变,“文”仍然是人类最深沉的对话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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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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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自身即埋藏了自我简化的种子,它就是自身复杂性的掘墓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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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的产生与发展总体经历了四个阶段,彼此相互交错。首先是象形阶段;其次是指事会意阶段;之后是形声阶段,汉字数量开始大爆发;最后是转注和假借阶段,持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