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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芯熔毁》 刘怡解读

《堆芯熔毁》| 刘怡解读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我是刘怡。今天我要为你讲的书,是日本资深记者大鹿靖明的《堆芯熔毁》。这是一本将近500页厚,30万字的书,它的副标题叫“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实录”。听到这个书名,你马上会想到:它写的一定是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期间,发生在福岛第一核电站的堆芯熔毁事故。可作者大鹿先生却说,他起这个书名,其实还有一层双关义。因为日本这个国家也可以比作核反应堆,它的“堆芯”,是由政府高官、企业家、科技专家等精英人士组成的。在2011年大地震期间,日本的“堆芯”同样发生了故障,做出了一系列荒唐的决策。正是这个大“堆芯”的熔毁,才造成了福岛的小堆芯的毁灭。大鹿先生甚至在扉页上写了这样一句话:“本书讲述的是一群蠢人的故事。”

如果你是一位关注环保问题的朋友,你一定注意到了这样一则消息:2023年6月,日本政府宣布将在当年夏天,把福岛核事故产生的放射性污水,经过处理后排放入海。这个决定在整个亚洲引发了巨大争议。我曾经采访过十几位福岛县居民,他们告诉我:在报废的核电站周围,堆放着1000多个装满污水的大罐子,令人望而生畏。这些累积了十几年的核废料,不仅带来了巨大的安全隐患,还让福岛出产的水果、稻米和海产品在市场上长期滞销。但一位当地果农却说:“有错的不是那些拒买福岛产品的人,而是日本政府和核电站背后的大企业。他们太不负责任了。”

2011年的大地震,本来是一场天灾。福岛核电站被地震和海啸破坏,也是始料未及的情况。这跟1986年由人为失误导致的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可是很不一样。那为什么十几年过后,福岛当地的居民,依然对日本政府和大企业怨声载道呢?要知道,历届日本政府在重建地震灾区时,投入了整整3500亿美元巨资。福岛核电站的运营商东京电力株式会社,也就是“东电”,同样派出4000多名工人,连续十几年对核事故现场进行清理。这样的补救力度,应该说相当有诚意了。毕竟,日本从来都是一个地震多发国家,要求事前防范做到尽善尽美,那是不可能的啊。

福岛民众的不满,为什么持续了这么多年呢?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得搞清楚核事故本身的来龙去脉。而这本《堆芯熔毁》,就是一份系统的“福岛核事故调查报告”。作者大鹿靖明在悲剧发生后的9个月里,密集采访了195位决策当事人。他们中有政府高官、国会议员和东电职员,一些人还提供了重要的内部文件。把所有这些信息拼接起来之后,大鹿震惊地发现:“人祸”给福岛造成的伤害,远远大于天灾。当核电站在地震中受损后,日本政府和东电管理层,既没有展现出足够的专业能力,也没有任何责任担当。他们明明有一个星期时间,可以控制事态发展,阻止核泄漏恶化,却在误判、推诿和逃避中错失良机。福岛民众持续十几年的怒火,就是被这种糟糕的应对措施点燃的。

不仅如此,大鹿先生还把目光投向了事故发生后的一整年。那段时间,日本政府和东电的关注点,不是救助灾民,而是推卸责任。东电这家总资产超过1800亿美元的超级企业,不仅通过闪转腾挪,摆脱了巨额赔偿,还联合国会中的在野党,把希望废止核电的首相菅直人赶下了台。而东电为了弥补核事故带来的财务损失,居然还上调电价,让全体国民为自己的错误买单。这种避重就轻的作风,同样反映在今天的核废水问题上,可以说根本没有反思过。

在回顾这段往事时,大鹿先生对自己所在的新闻行业也做了批评。他坦言:许多日本记者,为了拿到独家消息,主动充当政客和东电高层的传声筒。这种作风,也属于日本精英群体“堆芯熔毁”的一部分。精英的败坏,首先伤害了民众,随后又重创了日本的国家形象,留下了惨痛的教训。通过大鹿先生的记录,我们不仅能了解福岛核事故的详细经过,还能给自己的日常工作提供警示,避免在怠惰和狭隘中铸下大错。

本书作者大鹿靖明,是日本朝日新闻社资深经济记者,从事调查报道超过35年。在日本新闻界,他以大胆敢言著称,对许多政商丑闻进行过激烈的鞭挞。这本《堆芯熔毁》,是大鹿先生的代表作。它在2012年第一次出版后,就被日本著名的出版商讲谈社评选为“年度最佳非虚构作品”,随后又两次再版。每当日本出现和福岛核事故有关的新闻时,大鹿先生的这本书都会被提到。它的精彩记录和冷峻观察,一定会让你收获满满。

接下来,我就分两部分,为你介绍本书的主要内容。首先,我们来看一下,在2011年大地震发生后的一个星期里,日本政府和东电的哪些错误决策,造成了堆芯熔毁这个恶果。在第二部分里,我会为你梳理,为什么说日本政府和东电的善后处理工作,依然是避重就轻,它又给今天的日本造成了哪些负面影响。

提起2011年的福岛核事故,想必你已经知道:它是由当年3月11日的里氏9.0级地震诱发的。这次地震的威力相当于7亿多吨炸药同时爆炸,是日本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地震。不过,对福岛县这个地方,你可能就不太了解了。日本的“县”,相当于中国的省。福岛县的位置,在日本的中部偏东,紧挨着太平洋。日本最大的电力公司东电,在这里运营着两座巨大的核电站,发生事故的是其中的一号站。在这座核电站里,一共有6台反应堆,装机容量相当于三峡工程的1/5。当福岛第一核电站在1979年建成时,是当时全世界最大的核能发电设施。不过,在2011年3月11日这天,6台反应堆里只有3台在运转,另外3台正在停机检修。这倒是意外降低了事故造成的破坏。

“3·11”大地震发生的具体时间,是下午2点46分。那个时候,福岛一号核电站里有5000多名员工在值班。剧烈的地壳晃动摧毁了整个办公区,也触发了1到3号反应堆的应急冷却装置。因此,最初的破坏其实是可控的。不过,仅仅过了41分钟,地震引发的海啸席卷了整个福岛海岸,浪高超过13米。它像一记重锤,狠狠拍在核电站上方,破坏了大部分供电设施。冷却1到2号反应堆用的应急电源和水泵,就在这次海啸中被摧毁了。反应堆堆芯里的核燃料棒,开始持续升温。它们把所剩不多的冷却水加热成蒸汽,给罩在机组上方的外壳造成了巨大压力。冷却水蒸干之后,滚烫的燃料棒还会熔化堆芯表面的合金涂层,产生大量氢气。无论是氢气发生爆炸,还是堆芯被高温熔毁,都会造成惊人的辐射泄漏。现场工作人员意识到大事不妙,马上决定疏散无关人员,并向东电总部告警。

发生了这么大的地震,即使没有出现事故,东电管理层也应该主动联系核电站,了解当地情况。这好像是所有正常人的心理吧?但东电的最高负责人,却表现得极为麻木不仁。公司一把手、会长胜俣恒久正在国外访问。他打电话到东京成田机场,听说因为地震破坏太大,飞机暂时无法降落,居然当起了甩手掌柜。直到第二天中午,胜俣才终于飞回东京,又坐了4个小时车赶到公司总部。这个时候,距离地震发生已经过去25小时了,但胜俣自始至终没有给福岛打过一个电话。东电二把手、社长清水正孝,也就是总经理,表现同样好不到哪儿去。3月11日明明是工作日,他却带着夫人在奈良游山玩水,直到地震后一小时才匆匆往回赶。这时,福岛那边已经是一片狼藉了。

东电高层陷入瘫痪,日本政府的表现,总该好一点吧?毕竟,地震发生时,首相菅直人就在参议院开会。地震的规模有多大,他是有直观感受的。菅直人最初的表现,也还算雷厉风行。他马上召开内阁会议,要求调查全国受灾状况,并对震中地区实施救援。就在会议结束后不久,下午4点半,福岛发生核事故的消息通过东电总部传到了首相官邸。菅直人当即决定,在福岛县实施紧急状态。但这位首相领导的是一个根基不稳的执政党,他特别担心因为程序处理不当,被在野党抓住把柄。于是,菅直人要求自己的秘书先去查法律条文,看看因为核事故宣布紧急状态,到底有没有依据。结果,几个秘书就抱着厚厚的《六法全书》,在办公室里东翻西翻,白白浪费了两个半小时。

首相举棋不定,其他官员的表现更是一场灾难。菅直人让秘书给他找一位核工程专家,详细说明一下福岛核电站受损的后果,评估距离堆芯熔毁还有多长时间。秘书找来的这位“大咖”,名叫寺坂信昭。他领导的机构,叫做“经济产业省原子能安全保安院”,是日本负责核安全问题的最高部门。但寺坂压根不是什么技术专家,而是东京大学毕业的财经官僚。他能当上保安院院长,纯粹是凭资历和交际圈。面对首相的询问,寺坂一问三不知,最后被愤怒的菅直人直接赶了出去。这个时候,首相终于意识到:他的这些下属根本靠不住,必须自己拿主意。因此,在晚上7点,菅直人最终宣布了紧急状态。但福岛县居民的撤离工作,由于流程繁琐,实际上拖到晚上10点才开始进行。

首相不知道的是,下午5点左右,1号反应堆顶部的冷却水已经被蒸干,堆芯开始暴露,并向外泄漏辐射。而这条至关重要的信息没能传到东京,则是因为一个荒诞的理由。其实,东电总部在福岛第一核电站,是派驻了一个5人安全组的,这个小组的责任是随时汇报反应堆的运行状态。但安全组的成员,大部分是基层员工出身,在公司内部不受重视,对高层怨气很大。海啸发生之后,他们决定提前跑路,把包袱甩给了留在现场的850多位抢修人员。抢修人员并不懂检测反应堆,又没有电力可用,只能苦苦哀求总部尽快从东京派发电车来。直到3月12日凌晨,9辆应急发电车才赶到了事故现场,但它们带来的连接插头却是错的。这个时候,2号反应堆的堆芯已经开始熔化了。

就在这一切发生的同时,东电社长清水正孝,还被困在奈良附近的名古屋。因为全国公共交通停运,他既赶不回东京,也去不了福岛。直到11日深夜,清水才借到一架军用运输机,打算返回东京总部坐镇。但飞机升空后,却收到日本防卫省的通知:全国的运输机要集中起来,用于疏散福岛的灾民。结果,已经在中途的清水又被送了回去。等到他终于租下一架民用直升机,费尽周章抵达公司总部时,时间已经是12日上午10点了,什么都没赶上。

听到这里,你可能要问了:那留在核电站里的850多位抢修人员,表现怎么样呢?平心而论,他们相当勇敢。在站长吉田昌郎的指挥下,抢修人员尝试了一切办法,希望恢复停电的1到2号堆的冷却系统,但没能成功。11日入夜后,这两台反应堆的外壳,出现了严重受压的迹象。继2号堆之后,1号堆的堆芯也在晚上7点30分开始熔化。但抢修人员并不清楚这一点,他们只能凭几台已经损坏的仪表上的数据,推断1到2号堆到底哪一台受损更严重。到了12日凌晨,心急如焚的吉田在缺乏指导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打开1号堆的外壳,释放蒸汽泄压。

按照正常流程,吉田的这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如果放任压力继续上升,反应堆的外壳就会破裂。到那时,所有放射性物质会直接倾泻出来,造成最可怕的后果。但吉田并不知道,1号堆的整个堆芯,在12日清晨就已经熔毁了。这个时候进行泄压作业,会让辐射物和大量氢气暴露在空气中,极为危险。更要命的是,12日早上6点多,菅直人首相突然决定要去第一线视察。为了迎接首相,现场作业又中断了快两个小时。等到吉田派出的敢死队员,终于用人力艰难地打开1号堆上的泄压阀,开始泄放作业时,时间已经是12日下午两点多了。仪表数据显示,1号反应堆的壳体压力,的确出现了短暂下降。但到了下午3点36分,泄漏的氢气发生了大爆炸,一切都太晚了。

其实,整个抢修工作,从一开始就有第二个方案。那就是就近抽取海水,灌进每台反应堆的外壳。这种做法,虽然不能遏止已经出现的泄漏,但能让堆芯迅速降温,减少进一步危害。不过,反应堆一旦灌进海水,就会立即报废,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务损失。吉田站长作为东电的员工,是不敢随便做这个决定的。菅直人首相也是在反复权衡之后,才下达了注入海水的命令。这个时候,时间已经是12日傍晚7点,距离地震发生已经过去27个小时了。

整个12日白天,现场抢修组的工作一直是围绕1到2号反应堆展开的。毕竟,3号堆的应急电源没有被海啸破坏,还能对堆芯进行冷却。但应急电源是有使用时限的,到了12日中午,它也开始“罢工”了。本来,3号堆还有一个自动注水系统,会抽取所剩不多的淡水为堆芯降温。偏偏到了12日夜里,反应堆的水位计突然坏了。3号堆的操作员担心一下子注水太多,蒸汽会把外壳压裂,在13日凌晨自作主张关掉了注水阀。这样一来,3号堆的堆芯,温度也开始飙升了。吉田直到将近7个小时后,才发现这个新隐患。而3号堆的堆芯,和1到2号堆一样,也熔毁了。

注意了,菅直人首相在12日傍晚下达的“注水令”,针对的只是2号堆。但到了13日晚间,3号堆的新情况变得更危急了。吉田反复给东京打电话,希望把注水范围扩大到3号堆。然而,首相正在部署撤离灾民,顾不上这档事。至于东电的清水社长,他虽然回到了总部,但一整天都在会见媒体,替公司洗白,同样不去关心福岛的情况。在这种致命的耽搁下,3月14日上午11点,3号反应堆从内部爆炸了。紧接着,已经注入一部分海水的2号堆也因为设备损坏,无法再继续作业。这个时候,东电管理层居然通知首相:他们打算放弃抢修,让核电站自生自灭。

3月15日清晨5点半,已经四个晚上没怎么合眼的菅直人冲到东电总部,劈头盖脸地把清水社长和所有值班的工作人员臭骂了一顿。他插着腰怒吼道:“东电要是逃跑的话,100%会倒闭的!”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报告:处于停机状态的4号核反应堆,发生了废弃燃料棒爆炸,所有现场抢修都得停下来。到了这个时候,首相即使有再大的怨气,也无处发泄了。于是,日本政府被迫宣布:在核事故现场,只留下70名抢修人员继续值班,其余人员立即撤离。东电承诺会在48小时内,铺设一条通往福岛的应急供电线,随后重新派人去处理核泄漏问题。这条线路,实际上直到20日才贯通。中间几天,日本政府一直在派军用直升机和消防车,继续为1到3号反应堆降温,这才阻止了事态进一步恶化。讽刺的是,核事故的重要责任人、东电社长清水正孝,在3月底就称病躲进了医院。住院期间,他做出的最重要决定,是提前还清两年前买的豪宅的贷款,节省了一大笔利息。福岛已经被他抛在脑后了。

好了,以上就是《堆芯熔毁》一书回顾的,福岛核事故的主要经过。在天灾和人祸双重影响下,福岛第一核电站的6台反应堆,有3台堆芯熔毁,1台发生燃料棒爆炸,后果极为严重。日本原子能安全保安院,将这起事故的破坏性评估为7级,与切尔诺贝利事件相当。受辐射污染影响,整个福岛县共有16万居民被疏散到外地,超过1300人死于辐射造成的慢性病或者疏散过程中的失误。距离事故现场10公里的土地,一直到今天都还不适合长期居住。

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故,总该有人被追究责任吧?毕竟,根据作者大鹿先生的调查,日本政府、东电管理层和现场抢修人员,都出现了严重过失。比较起来,抢修人员因为人手不足,设备又很有限,要负的责任比较小。日本内阁混乱的决策流程和应对安排,影响就大得多了。但问题最严重的还是东电公司:管理层集体玩“失踪”的是他们,延误注水的也是他们,在3号堆爆炸后策划逃跑的还是他们。对这种毫无担当的企业,直接把负责人送上法庭,追究刑事责任,再罚一笔巨款,不算过分吧?偏偏并没有。虽然在随后的十多年里,东电集团陆续为核事故造成的房屋和土地损失支付了10万亿日元的赔偿金,也就是5000多亿人民币,但直接赔给灾民个人的,只有区区14亿日元,不到8000万人民币。东电的几位高管,更是被法庭裁定“无法预见会出现意外的海啸”,无需承担刑事责任。

这样儿戏的处理结果,是怎么产生的呢?大鹿先生认为,它和东电这家公司的特殊地位有关。东电是日本最早的上市企业之一,也是第一家同时经营发电、输变电和原子能业务的日本公司。“3·11”大地震发生前,它的发电设备装机容量接近5000万千瓦,相当于两个三峡工程,垄断了日本东部的电力供应。像这样的优质企业,在当时日本的金融市场上是有恃无恐的。不光银行追着东电,想要贷款给它,证券公司也常年在为东电兜售债券。

福岛核事故的消息刚一传出,日本的金融机构马上慌了。他们担心东电要承担巨额赔款,更担心它就此破产,这样手里的债券和没收回的贷款就会变成坏账。于是,以三井住友银行为首,东电背后的金融势力结成了同盟,千方百计为东电寻找免责的机会。偏偏日本的《原子能损害赔偿法》里还真有这么一条:如果核事故是由巨大的天灾或者社会动乱造成的,那电力公司可以免于赔偿。银行家们直接找到日本政府,亮出这个条款,要求政府帮东电渡过难关。

前面已经提到,在福岛核事故的处理过程中,日本首相菅直人对东电产生了强烈不满。他直截了当地表示:在毁灭性的核事故之后,东电居然还想一毛不拔,没门!但菅直人毕竟是政府最高首长,他不可能事无巨细地研究东电的善后问题,于是把这项任务交给了经济产业省,也就是日本的经济部。这个部门的立场,和首相可就大不一样了。当时日本政界有一个说法叫“下凡”,它指的是:中央部委的高级公务员,年龄超过50岁之后,如果觉得仕途无望,就会主动退休,进入大企业领取高薪。企业通过这些前官员,为自己进行游说,形成了官商结合的利益集团。电力系统在“下凡”这种现象里,尤其是重灾区。据作者大鹿先生统计,2011年时,经产省“下凡”到电力企业的高级公务员,一共有108位,其中一大半都和东电有关。经产省负责核电安全的保安院,跟东电公司的核电部门更是多年的老相识。一旦东电垮台,官员们要想再“下凡”,就少了一个去处。即使是为了这一点,他们也必须保住东电。

正是在这种复杂心理的驱使下,经产省在2011年5月公布的福岛核事故善后方案,根本不是对东电的惩罚,反而成了撑腰。按照这个方案,日本政府会成立一家壳公司,为它注入1万亿日元的资金。东电可以从这家公司借款,支付清理核事故现场、赔偿土地和受害者家属的费用,再用自己的资金慢慢归还。银行团也同意多给东电2万亿日元的贷款额度。这样一来,东电不仅不会破产,还获得了政府“输血”,可以松一口气了。而东电想出来的增加偿付能力的点子,也很离谱,就是把电费价格上调12%,用客户的钱去为自己的错误买单。这称得上史无前例了。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直到这个时候,东电高层还觉得政府开出的条件太苛刻。经产省希望东电卖掉手里的大楼、酒店和电视台,筹集2000亿日元现金,再通过降薪在10年内削减2.5亿日元的成本。这样可以少借一点政府的钱。但东电自己制定的方案,直接把数字打了对折。东电的20位董事,也只同意降薪50%,一副已经吃了大亏的样子。

是谁给了东电这样豪横的底气呢?又是日本政治的暗流。前面已经提到,菅直人领导的执政党民主党,在日本政坛根基并不深。它在国会里,一直受到老资格大党自民党的攻讦。自民党是核电政策的长期拥护者,和东电有许多利益往来。东电的一把手胜俣恒久,就经常跟自民党党魁安倍晋三互通消息。但在福岛核事故之后,核电在日本舆论场里的形象急剧恶化。菅直人不仅下令,让所有核电站停止运行,还打算出台一个能源多元化方案,彻底“废核”。这就触动了东电乃至整个电力系统的利益。要知道,在2011年的日本,核电占到全国发电量的30%。在东电的营收里,核电带来的进账更是超过1/3。他们是绝不会容忍菅直人的新方案的。东电和首相的战争,就这样开始了。

面对看似高高在上的首相,东电走出了一招狠棋:他们主动找媒体爆料,把福岛核事故的责任统统推给菅直人。在当时的日本,民众虽然对福岛事件的处理很不满,但政府和东电,究竟哪一方责任更大,一般人并不清楚。而东电向媒体传递的信息,是经过歪曲和捏造的,它无中生有地宣称:3月12日白天,东电是支持向反应堆注入海水的,但被刚愎自用的菅直人耽误了。经产省的一些中级官员,也在给东电输送“炮弹”。他们匿名接受媒体采访,把菅直人在应对福岛问题时的表现说得一无是处。在野的自民党以及民主党里的其他政客,更是直接在国会“开炮”,大骂菅直人是愚弄民众的骗子。这个时候,菅直人再怎么为自己辩解,也没人肯信了。他已经走到了下台边缘。

2011年9月2日,距离福岛核事故发生还不到半年,灰头土脸的菅直人就在同僚的施压下黯然辞职。由他提出的能源多元化方案,也悄无声息地搁置了。不过,为了平息民众对电费涨价的不满,新任首相野田佳彦还是决定对东电实施“准国有化”,把尾大不掉的胜俣恒久赶出董事会。但野田的执政只持续了15个月。2012年底,拥护核电政策的自民党重新上台,“重启核电”再度成为日本政坛的主旋律,东电这个巨无霸也变得更加大而不倒。退休之后的胜俣恒久,在2017年遭到东京地方检察厅起诉,罪名是“业务过失致人死亡”。但他成功利用“天灾条款”这个漏洞,全身而退,没有坐过一天牢。反倒是指挥福岛抢险的吉田昌郎站长,因为强辐射引发了癌症,在2013年不治去世。

好了,关于大鹿靖明这本《堆芯熔毁》的主要内容,就为你介绍到这里。

作为人类历史上影响最大的核事故之一,“福岛”对今天的世界已经不只是一个地名,它还承载了我们对核安全的关切和忧虑。而大鹿先生通过对亲历者的详细采访,整理出的这本《堆芯熔毁》,则把目光延伸得更远,直指日本核电产业背后的管理缺陷。菅直人政府,本来有能力制定更严格的核安全法规,任用精通技术的专家,并在天灾面前表现出政治担当。但当地震和核事故接踵来袭时,从首相到一般官员,都表现得混乱而茫然。东电管理层作为核事故的第一责任方,更是临阵脱逃,百般推卸责任。但当东电公司面临赔偿甚至破产的威胁时,它却恢复了长袖善舞的本色,充分利用日本政界的潜规则,成功存活下来。作者大鹿先生痛斥这些日本精英是“一群蠢人”,其实不完全准确。他们并不愚蠢,只是极端自私,缺少起码的公共利益观念和责任心。而为此付出代价的,是所有日本国民。

我们普通人,通过这本《堆芯熔毁》,也可以获得重要的警示。日本是一个地震高发国家,东电公司对福岛核电站的运行安全,本来应当格外重视。但它的长期垄断地位,却滋生出怠惰和傲慢,最终导致了灾难性后果。这种怠惰心理,是我们每个人都需要避免的。另外,生活中难免会出现糟糕的意外。面对这些意外,逃避只会让事态进一步恶化。能减少最终损失,并为你赢得尊重的,永远是勇气和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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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1. 作为人类历史上影响最大的核事故之一,“福岛”对今天的世界已经不只是一个地名,它还承载了我们对核安全的关切和忧虑。

  2. 生活中难免会出现糟糕的意外。面对这些意外,逃避只会让事态进一步恶化。能减少最终损失,并为你赢得尊重的,永远是勇气和担当。